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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蜜糖,我的砒礵

我自小就爱看国际新闻,因此对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Fatah,简称法塔赫)和斯里兰卡的淡米尔之虎(Liberation Tigers of Tamil Eelam)毫不陌生。

巴解已故主席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因为追求民族解放,曾经采用暴力攻击以色列,巴解因此被特拉维夫当局和美国定义为恐怖组织,直到1988年巴解宣布放弃武力斗争为止。

但这段期间,因为第一次巴勒斯坦人民起义(Intifada)冒起的哈玛斯(Harakat al-Muqāwama al-Islāmiyya, Hamas)采取不与以色列和美国妥协的立场,坚持武力抗争,逐渐取得广大民众支持,直到2006年经选举取得加萨走廊(Gaza Strip)的执政权,令美国和以色列震怒,加以制裁,尽显西方国家的伪善。2017左右,哈玛斯宣布放弃摧毁以色列的目标,接受1967年六日战争以后的领土和边界,但仍旧坚守与犹太复国主义斗争。

意识形态以民族主义为导向的巴解,目前领导约旦河西岸(West Bank)的巴勒斯坦政府,而以伊斯兰教为核心的哈玛斯则统治加萨走廊。巴解与哈玛斯之间的矛盾已长达30年,虽然都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但两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有点类似2013年以前的巫统和伊斯兰党。

巴解和哈玛斯于2017年在埃及开罗签署协议,同意和解,结束长期分裂的局面。(图片来源:路透社)

至于淡米尔之虎的出现则与斯里兰卡政府的政策有直接关系,其实某个程度上也接近后殖民时期马来西亚的政策演变。

淡米尔人从印度南部移居到斯里兰卡北部已有超过一千年的历史,主要集中在岛国北部的贾夫纳半岛周边地区以及东部。英国殖民斯里兰卡时称之为锡兰(Ceylon),一贯实施分而治之的政策,重用淡米尔人,培训他们为公务人员,给予大量商业机会,却边缘化人口占多数、以佛教徒为主的僧迦罗人(Sinhala)。

在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的所谓锡兰社群(Ceylonese),其实以淡米尔人为主。有别于以劳工为主的印度南部淡米尔人,英国殖民者把锡兰淡米尔人带到南洋主要是让他们当公务员,尤其是教师,也有不少后来当了律师,因为他们普遍上英语掌握能力相当强。亚洲战略与领导研究所(ASLI)的主席拉蒙博士(Ramon Navaratnam)以及人民进步党的创党兄弟昔尼瓦沙甘(Seenevasagam),还有已故新加坡知名反对党领袖惹耶勒南(JB Jeyaretnam),还有已故前外长拉惹勒南(S Rajaratnam)皆为锡兰淡米尔后裔。据说我国电讯大亨阿南达也是,但他本人向来低调,甚少谈及出身。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看到在英国人刻意栽培下,锡兰淡米尔族群在各方面确实“赢在起跑点”。

锡兰于1948年独立;1956年,僧迦罗人领导的中央政府修法,把僧迦罗语定为唯一的官方语文,导致只通晓英语的淡米尔精英被排除在公务体系之外。无独有偶,科伦坡政府也和马来西亚一样,在1971年实行所谓的“扶弱政策”,入学考试以僧迦罗语为主,原本在大专院校占优势的淡米尔族群从此面对教育机会不足的困境。

加上后来的经济限制,淡米尔人终于走上武装斗争的路线,催生了后来的LTTE,内战于1983年爆发,直到2009年结束,其中僧迦罗和淡米尔老百姓死伤无数。

英国殖民斯里兰卡时期所实施的分而治之政策,导致淡米尔人与僧迦罗人严重分裂,斯里兰卡独立后,更爆发长达26年的内战,造成至少10万人丧生。(图片来源:路透社)

虽然锡兰淡米尔人的历史背景与马来西亚的淡米尔人有别,基于信仰一致,都是印度教徒,因此过去将近30年,LTTE的成员一直都在海外募款,包括加拿大、英国以及马来西亚等,这些国家都有相当数量源自印度和斯里兰卡的淡米尔社群,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也无可厚非。

LTTE武装力量尽管已经被剿灭,美国仍旧将之视为恐怖组织,与哈玛斯并列。我从事联合国难民署工作期间,处理过上百个斯里兰卡和巴勒斯坦案子,对于LTTE和哈玛斯的成员寻求庇护都必须严格审核,以确保他们不曾犯下人道或战争罪行,否则将被拒于国际保护之外。

研究恐怖主义的人应该都听过一句话:“One man’s terrorist is another man’s freedom fighter”,亦即“我眼中的恐怖分子可能是别人心目中的自由斗士”,或者“你的蜜糖可能是我的砒礵”。

因此,面对这些寻求民族解放的组织和人士,我们必须要有全盘的考量,不能简化为一句“恐怖分子”把他们污名化;毕竟他们选择这条路有其不得已的历史和政治原因。我当然也不是在为LTTE或哈玛斯本身打压人权甚至人道罪行的行径开脱,只是希望普罗大众对这些复杂的议题有更多的理解。

最可怕是采取双重标准来捞取政治资本。例如哈玛斯,虽然一样犯下恐怖行为,在马来西亚国内却因为有“政治价值”,被国阵和希盟政府吹捧为解放战士,马哈迪甚至高调接见其领袖

首相马哈迪于今年五月接见Hamas前领袖Khalid Meshaal。(图片来源:首相署官网)

相反的,尽管LTTE已经没有了武装力量,残余的势力只能在海外游走寻求有限的支援,却因为不是穆斯林,也不享有巴勒斯坦向“犹太人”争取解放的光环,本国印裔社群(含锡兰淡米尔人)连表达一丁点的同情都要被当作罪犯对待,同时在马来人当中营造非马来人“不效忠”的印象。

而行动党领袖在马哈迪淫威下,没几个人敢据理力争,声援他们的党员。果然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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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南发

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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