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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人逃跑了,跑去哪里?

某日醒来,就没看到佣人了。抽屉都打开,凌乱一片,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头一惊,第一个念头是去找幼小的孩子,看他还在床上熟睡,至少安心一点了。这是多年前的事,最近又发生在友人身上,唤起当时的惊悸。报警是必要的,尽管警方多数无能为力;向中介公司报告以后,慢慢收拾残局。报警、报失、报告,就是没法报仇。

当下必然是怀恨的,平日待她不薄,甚至有说有笑,几近朋友,万没想到对方原来一直密谋叛走,之前的和睦都是假象,这是对雇主心理上的伤害。她这么一逃,雇主原先支付的中介费都浪付诸流水,再雇佣人又要支出一笔昂贵的费用,这是金钱上的损失。加上申请过程繁琐、过渡期间生活诸多不便,这些账通通要算到她头上,她跑去哪儿了我才不管,最好是地狱。但时隔多年,我可以比较抽离了,开始能思考一些当时没想过的事 — 佣人究竟跑去哪儿了?

中介公司招牌上的外籍女佣总是穿著整齐、笑容可掬,双手相握胸前,像正要引亢高歌的女高音,不知道肖像权需要付费吗?事实和招牌上展示的形象有些出入,我在中介中心看到的女佣并不见得开心。交接时,中心的职员像军官对俘虏般厉声指示,并仔细检查佣人的行李。职员交代我必须收好她的护照,不让她外出交友,包括左邻右舍的佣人;绝对不能让她拥有手机,所有信件来往一定要先由雇主过目。整个过程,是以彻底不信任为前提,必须完全隔绝她与外间的联系。中心经验丰富,我没有质疑他们维护雇主的出发点,毕竟佣人逃跑事件时有耳闻。

(图片来源:网络)

但这是防不胜防的,佣人还是不免会和邻近的同乡打交道,雇主不可能全天候监视。友人回想起来,他逃走的女佣好像拥有手机了,因为有一天他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从她房里传出,不过他以为自己听错,不以为意。不知道佣人是怎么弄来手机的,但也许更有趣的问题应该是:她联络谁?

她联络的那个对象,便是协助她逃走的人。佣人从外国来到马来西亚,照理说应该举目无亲,但她却有法子找到共犯。她需要共犯,而且不止一个。溜出住家以后,她必须经过住宅区守卫那一关,可是守卫后来总说没看见有可疑人士离开 — 守卫也是移工。经过守卫,她需要交通工具,因此必须有人接应。一个“举目无亲”的外籍佣人,能在雇主监管下偷偷完成这重重安排吗?很可能在她来马以前,就已经安排妥当了。况且,逃出去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她要有落脚的地方,接应者必然也有所安排。

那么,她为什么逃走呢?有人推测说佣人逃走其实是中介安排的,以便可以重复赚取中介费。我相信这种情况不多,还有其他可能。佣人离乡背井只有一个目的,追求更高的薪资,改善家乡的生活。所以,逃离帮佣的家庭以后,必然还要有工作的出路。也就是说,有人愿意聘用非法劳工,而且薪酬比当家佣高,这件事接应她的人应该 也处理好了。若是如此,可见接头人经验丰富,网路已经建立好,操作很久了。这些非法劳工的雇主要怎么逃过执法单位的法眼呢?在马来西亚,这不必逃,用钞票遮住他们的眼睛就行了。

钱赚够了,总要回乡,但护照还扣在原来雇主手中,又怎么办呢?我这是道听途说,朋友的朋友的佣人说的,自无从考证。他和佣人谈起她的同乡怎么进入马来西亚当非法劳工,原来只要花不到一百令吉便可通行无阻。价码高低不是我们该关注的,该关注的是为国家把关的执法单位中有害群之马,把自己变成收费站,任外人来去自如。如果潜入我国的外人不是为了工作,而是要作奸犯科呢?犯案以后花点小钱,又可逃回家乡了。没有护照怎么入境家乡呢?显然对岸也有相同的贪官,这是国际的合作关系。

最可怕的是,这些门路他们很可能在来马以前就知道了,表示这样的机制已长期运作,从入境、逃走、接应、工作到出境回国。当年从我家逃走的那个佣人,有人说在新加坡看见她,我自是无可奈何。逃走一个佣人,也不只是个人损失的事,如果深究,会嗅到国家腐烂的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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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若鹏

专栏作家。著有诗集《相思扑满》、《速读》、《香草》,散文集《突然我是船长》、杂文集《杂乱有章》与《男人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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