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谁的长辈。作为家里最小的孩子，成长过程中我相处的大多数都是年纪、辈份比自己大的对象。一直到家里哥哥结婚后，我们家里有了年纪更小的孩子。
伴随著他们一天一天成长成青少年的这段日子，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他们来说，必须要是一个可靠的大人才是。
但我不喜欢用长辈的身份跟小孩子相处。比起其他兄弟姐妹，我跟小侄儿、侄女们的相处更像是同龄朋友相处的模式。我不会太在意孩子到底几点钟应该洗澡，几点钟可以吃冰淇淋或是喝可乐。类似这样生活习惯上的事情，他们爸妈会负责，只要不会让他们受伤或生病的事情，我大多数都不会阻止他们。
但我很在意他们怎么思考或解决生活上各种问题的方式。小孩子头脑小小，但其实里面常常有很复杂的问题在运转。尤其在这段没法上学、外出，长期封闭，又无法接触同龄朋友、老师的时候，他们到底要怎么为这些问题解忧呢？
我记得有次我问八岁的小侄儿，“你喜欢跟小朋友玩，还是跟大人玩？”他说他比较喜欢跟小朋友玩，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大人常常听不懂我讲什么，只是会笑笑罢了。”我当下没想到他会给我这样的答复，没想到那些平常大人以为小孩不会注意的事情，其实他们都看在眼里，收在心里。他很清楚大人有没有真心将他的话听进心里。
很多大人常常怕孩子问问题，有时是怕问题太尖锐，大人无法衡量是否能够在这样的年岁，把相关的知识内容交给孩子。我也思考过这样的事情，当我如此认真地说出那些事情的时候，孩子到底听懂多少呢？
但后来我决定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孩子，我会跟他们说：“如果你想知道的话，那么我会把我知道的范围都告诉你。”
我确实无法得知我说的那些孩子到底听懂多少，可是我确定自己不想要变成跟孩子说“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大人讲话小孩子不要插嘴”的大人。
我希望孩子们面对我，能够自然地多问一些他们想问的问题。虽然我也不是一定拥有各种事情的答案，但只要是我知道的我都会尽量告诉他们。如果问到了连我也没有办法给出答案的事情，我也会让他们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喔，我跟你也一样对这样的事情无法理解呢。”
有可能孩子知道了有些问题是连大人也无法解决的时候，会让他们觉得惊讶。但也也许能够让他们理解，等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对于很多事情还是不明白的话，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孩子们会随时随刻问我各种问题，我像常常面临考题的考生那样。不管是日常生活的事情，电视播报新闻的话题，还是他们在网络上看见的不同现象……我跟他们聊的话题，从自由意志、平等主义、恋爱自由、性别平等、女性主义到公民不服从运动等等不限。
这些观念从字面上看，可能真的有点复杂。但其实如果从生活中的事情开始说起，其实很多道理小孩子们都听得懂，都明白。
有一阵子小侄儿们常常爱把“Gay”当作是开玩笑的口头禅，很爱指著对方笑笑骂说：“你是Gay哈哈哈。”“你才是Gay哈哈哈。”或者看过别人扮女装搞笑后，用“阿瓜”这样的字眼来嘲笑类似的性别特征。
孩子当然不明白这些字眼真正的意思，纯粹觉得大家都这样开玩笑，所以应该是很好笑的话题。我大可以把它视作童言童语，胡闹乱开的玩笑。但是我希望他们对这些随口讲出的词汇，这些性别与身份，有一点认知。我希望他们在有了认知之后，再去思考，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还很好笑呢？
于是我问他们：“你为什么觉得Gay就很好笑呢？为什么Gay就等同于是‘娘娘腔’或者‘阿瓜’呢？”小侄儿陷入了沉思，我继续问他：“你讨厌Gay吗？”孩子摇了摇头，“没有啊，不讨厌，我只是不喜欢，但他要做什么是他的事情啊。”
我点点头，跟他说，对喔，我们不能随便因为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就消灭一个群体的存在喔。
他点头，虽然我不懂他听懂多少，可能转过头就忘记了。但先这样吧，至少他明白，无论他喜欢不喜欢，在不损害他人利益下，每个人都有权利过自己的生活，这就是自由主义的粗浅观念了。
写这篇文章绝对不是教谁“教仔”，我既不是为人父母，又不是学校老师，没有资格谈育儿。只是当我们在跟孩子或晚辈沟通的时候，我希望能尽可能地达到平等对话的状态，不是由上而下地传达指令。
因为虽然我没有育儿经验，但我有如此的成长经验，足够让我去理解，那并不是最佳的沟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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