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无所不有的时代,过着一无所有的生活。
一无所有到什么程度?区区一支人民币79元的眉笔买不买得起,都足以掀起舆论骂战,将直播一哥李佳琦拽下神台。
9月10号那晚,李佳琦面对观众留言产品略贵时,顿时暴走反击,“贵?哪里贵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好吧?不要睁着眼睛乱说。有的时候找找自己的原因,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他们都差点把他们家的掏给我了,差点花西子(品牌)都姓李了。如果你是挚爱粉,都不能理解我的说法的话,行,对不起,什么都不能说、不能错。头痛到死每天坐在这。”
其中一句“还嫌贵?先找找自己的原因”,就像点燃火药弹库,瞬间捅破了打工人心中积怨已久的怒气,砸碎了每一颗玻璃心。嗯,我说的是自己。但我这颗玻璃心,倒也不是气李佳琦,更多的是对资本时代阶级固化那份无力感的愤愤不平。
或许大部分观看直播的观众也有相同感受,以致于风波后,出现一个新的网络潮语”花西币“。
花西币,是打工人专属的货币单位,每79元人民币等于1个花西子。释义还特别说明,“爽币什么的距离我们普通人还是太遥远了,计算起来很麻烦,还是花西币更适合我们这些试图通过努力来改变命运的普通人“。
这段酸言酸语引起共鸣,只因大家对通膨时代赚钱不易、花钱如流水感同身受,于是网友开始把梗玩烂,说自己周末加班赚了1.5个花西币、今天晚饭吃了1.1个花西子的钱好贵呀、3斤花西子可以买一套房,还逢人就问你每月工资值几个花西币?
就这样,奇葩的花西币异军突起,成功出圈。但比起网络潮语和舆论风波,更值得关注的是社会上人们对工作观的改变。
从社会学的角度而言,李佳琦直播翻车的背后,是精英的傲慢,也是“工作神话”的破灭。
波兰社会学家鲍曼在《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一书中提出“工作伦理”和“消费美学”这两种完全不同的社会主流价值取向。
工作伦理主张的是一种道德观念,推崇工作即正义,不工作是一种罪恶。在资本主义盛行前期,工作伦理能驱使工人投入工作,直到后工业时代工作伦理已不再适用,就换成了“消费美学”,主张通过你消费的产品,买东西时的审美特征,来定义每个人的身份。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奢侈品大行其道,再贵都有人愿意掏钱。
这两种主义并不冲突,而如今的我们,同时遭受着美学和道德的双重剥削。李佳琦直播翻车后三度道歉,称自己情绪失控才不慎失言,但当时他的一番言论,却是先以”精英的傲慢“,一幅“哪里贵了买不起别买”的语气嘴脸,再迅速转成“找找自己的原因”,检讨是不是自己的错才消费不起,这才引起公愤。这不仅是对购买力的质疑,还带有一丝对人格的贬低。
经济学有个“口红效应”的说法,每当美国经济不景气时,口红销量反而会逆势直线上升,原因是口红被视为一种廉价但又能装点门面的消费品,满足人们既压缩开支又保持体面的双重需求。
然而,新冠疫情后大众心态改变,节衣宿食,也对“工作神话”和“消费美学”的观念逐渐破灭,并凝结成一种社会共识,进一步促成日本和中国很多人放弃了内卷,光明正大躺平的社会现象。
网上甚至出现很多meme梗图,自嘲现代人“赔钱打工”。其中一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例子是,对话框中,疲惫的同事A对同事B说,为了提升工作效率,他不惜买咖啡来提神醒脑,以便更有活力、好好工作。旁边的同事B笑着说,你花自己的钱,来提升公司的效率?你人还怪好叻!
越来越多的人已不再相信“努力就能成功”的说法,靠《活着》“活着”的余华老师也曾在一个访问里说,”现在再有人来告诉我,你要努力工作,你要有上进心,你就会得到很好的回报,那是鸡汤。时代已经变了,那已经不是事实了。以前我年轻的时候,说实话,你只要努力工作,你只要始终保持上进心,基本上大多数人是能够得到回报的,但现在已不是那么回事了。“
其实这番话,我们心底比明镜还清,所以“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这种话,让人格外反感。
社会学家严飞也指出,”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自己终日忙碌的工作并没有意义,而作为个体,我们的时间是有意义的,我们是需要尊重、欣赏,以及被滋养的。“
人类生来,并非为了工作,工作以外的快乐生活,是多少西花币都买不到的。
人生嘛,不过匆匆数十年,岁月浅浅,余生漫漫,于一半烟火谋生活,许一半诗意得清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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