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情景喜剧(Situation Comedy) Brooklyn 99 以幽默搞笑的剧情,常常在剧本中讨论时下生活中,有关性别与种族身份的社会议题。其中有一集,是性格强悍的拉丁裔女主角Amy跟自己的男朋友Jake分享自己日常遇到骚扰的经验。
编剧很巧妙地用一句看似无害的话,放在Jake和Amy俩的日常生活中。对Jake来说平白无事的一天,反而对Amy来说她已经遇到种种性骚扰和性别歧视的问题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差呢?因为同一句话放在不同的语境上便有了不同的意思,同一个举动出自不同的人也会有不一样的效果,有些事情真的是“他可以,但你不行”的。
我想绝大部分的女性朋友们,当然这之中也存在着男性朋友们,从小到大都有遇过让你感到不舒服,但却说不出口的事情。说不出口的原因很多,可能是说不出真实的感受来,也可能是不敢说出来,更可能是知道说出来也没有用。
这些事情包括走在路上被上下打量、抛媚眼、吹口哨的Cat Calling,相处时不经意的勾肩搭背,或是充满暗示意味的对话,这些看似没有造成实际伤害的行为,都会让人们怀疑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感到不舒服。
考驾照
我有个朋友在第一次考驾照的时候,因为监考官在旁边,她很紧张,于是脸部表情也跟着很紧绷。她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咬着自己的舌头,那是她紧张时下意识的动作。身旁的监考官突然问她,“你舌头为什么一直在外面啊?”她才意识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留意到,因为我很紧张哦。”然后他笑着回说:“要收回去哦,不然等下被別人咬就不好了哈哈。”
她说当时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所以只是沉默没有回话,之后全程俩人都沉默沒有再说话。后来她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她说到今天她都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采访工作
出采访工作经常会遇上不同的摄影伙伴,有些时候是熟人,但也有些时候是记者和摄影师第一次的见面。
有一次,我被安排和一名素未谋面的摄影师出采访。去采访的路上,他突然问我有没有男朋友。通常我遇到陌生人问这样的问题,我都会回答说“有”,因为我想要中断这对话,并不想跟陌生人那么唐突地聊起自己的私事。但那天我一边整理手上的访纲,没想太多就说了“没有”。然后他就开始问我可不可以当他女朋友,我期间已经用干笑和自己对谈恋爱没兴趣这种话来打发,甚至想转移话题。
到了目的地后,我以为可以谈正事了,但他停好车后没有要下车的意思,然后看着我说:“回答我嘛,我需要答案,到底要不要做我女朋友,我不可以吗?”这个过程我估计只有短短10秒,但当下我觉得很漫长,而且他不打开门的举动让我感到有点害怕。
我当时脑袋闪现的状况,不是我现在是一名记者跟一个摄影师在一起。而是我正跟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共处在同一辆车子内,这身份一旦稍微转换,这对话就让我感到有些许不安。于是我转身作状开车门,他也顺势开了车门,我们下了车。
以前上司教我,出采访就是Teamwork,而且很可能记者就是team leader,所以要照顾好彼此,互相合作。所以一般上出采访,遇到陌生的摄影师我都会主动说话,介绍等下要去的场所或者受访者,也会主动帮他们拿摄影器材。但那天我无法,甚至我有点刻意跟他保持距离,我想他也有感受到,我们几乎是在各做各的,没有交集。
类似这样的事情,每次毫无预警地发生,都会让人当下反应不过来。于是我很常在事后回想,他们也许并没有想让人觉得不舒服,也许对他来说只是日常,是很日常的玩笑而已,有那么吓人吗?
这是因为在生活中,不同性别、年龄、种族的人们过着不一样的日常。我们有不一样的对文化与生态的体会。
对我来说,这些事情都未必跟性骚扰有关系,但肯定是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底线与互相尊重的思维缺乏关联。
很多人都对性骚扰定义模糊,“他都没有摸我”、“应该不算吧?”在事情发生之后,我们会在脑袋里不断来回处理这样的讯息,说不上到底是还是不是。正因如此很多人当下没有作出反应,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性骚扰了。
反抗的后果
而不敢说出来,或者觉得说出来也没有用,几乎都是同一种情况,我记得有次好朋友跟我说起在巴士遇到变态的经验,我当下怒火中烧,问她为什么当下不骂他,结果好朋友回我说:“你有想过反抗的后果吗?”我顿时没有说话,一阵酸涩油然而生。
我想起中学的时候我跟朋友出门玩,在巴士上遇到一个中年男子不断地打量我和朋友,全程40分钟的巴士他就站在我们前面一直看着我。后来到家了,朋友跟我下不一样的车站,我当时太害怕了,根本没有勇气坐在巴士里头坐到我家那站,于是跟着朋友一起下车。再自己走了快半个小时才回到家。
事后我把这事情告诉妈妈姐姐,她们说我为什么那么傻,那个人才不敢怎样,巴士都是人。是啊,整趟巴士都是人啊,但是我没有信心啊,我没有信心发生起事情来这些身边的人会帮助我,会站在我这边啊。当时年纪还小,我说不出个原因来,但这就是整个社会从氛围到舆论给女性的感受——我们不觉得世界会在发生事情的时候,站在我们这边。
2019年末,伊藤诗织透过民事法,诉讼山口敬之性侵胜诉,当时有的人以正义降临来形容这件事情。我记得当时我写这新闻的时候,我心里想著的这是哪门子折扣过的正义啊,于是落款处,我写了这样的一句话:今天事情是发生在伊藤诗织这样拥有丰富的学历和工作经验的进步女性身上,都要经历重重难关,才有这样的结果。如果换作了是其他女性,我们还会有同样的结果吗?
相比起当年在巴士上落荒而逃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长大成人了,面对以上的问题,我想我应该要比起以前,更要用坚强的态度,来鼓励身边的人们,勇敢去面对。
但无论是伊藤诗织也好,或者是前阵子郑家纯的事件,总是会让我感到无力与悲伤。而且更甚的是,类似这样的事情,是每提及一次都还是觉得悲伤得很鲜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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