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同道合的文艺青年,如果话题投机,会源源不绝谈到“鸡啄唔断”,最终结成好友,有些文艺组织便是在此种误打误撞的情况下得以诞生,“人间诗社” 就是类似的一个“怪鸡”例子。
话说1977年,《蕉风》和《学生周报》编辑张锦忠(那时他惯用的笔名是张瑞星和张爱伦)有次心血来潮,和同事许重山发起组织一个“金马仑高原三日两夜游”,邀请作者和读者参加。
赴会的已成名作家有擅写散文的思采(赵维富)、川谷(赖顺裕)、诗人沙禽(陈文煌)、飘贝零(罗海源)及何启良,结合一批对写作充满热诚的新秀,日间游览金马仑的大自然景色,晚上在所住的别墅举行文艺座谈会和玩集体游戏,其乐融融。
游毕金马仑回到吉隆坡后,有部分团友在共同生活几天之下,已建立起深厚感情,经常相约共聚聊天。谈着谈着,忽然有人建议组织一个写作社群,发起人有飘贝零、沙禽、何启良等,我和其他文坛新秀黄学海、萧开志、林廷辉、赖云清、陈明发也参与其盛。另外加入的还有几名没参加金马仑之游的文友林培禾、刘衍应、许绣珍。飘贝零更找来他在《南洋商报》的同事兼好友张景云来加强阵容。经验丰富的老大哥景云年纪最大,给了大家不少宝贵意见和指引。
这个文艺组织定名为“人间诗社”,景云建议外文用“Homo Mensura”。起初有些社员对这名称有所顾虑,因为“Homo”很易令人联想到“Homosexuality”同性恋,况且我们的社员绝大多数是“麻甩佬”,搞不好恐怕会被人误会这是个“基佬大本营”!景云进一步解释,说“Homo Mensura”是拉丁文,意思指“人是万物的尺度”,听来涵义高深,颇有学问似的,大家再无异议。
自此之后,我们每个月都选一个星期日,到吉隆坡半山芭育三华文小学聚会。因何启良的父母在该校(那时已充作拉曼学院分院校舍)经营食堂,也全家住在里面,非常方便。
我们聚会时,从文学、电影、音乐等天南地北的无所不谈,十分随意。但大家并非“斋Talk”,倒也有认真筹备出版计划。每次散会后,大伙儿常到与适苑酒家同一排的三记鸡饭店去享用美味的滑鸡饭和酿豆腐,越吃越开心!
这人间诗社旗下的人间出版社,早期在大家兴致勃勃下,一口气推出了几本书,计有:张尘因(张景云)诗集《言荃集》、李系德杂文集《古灵精怪集》等,都是由作者自费出版。最难得的是,在人间社员每月缴交月捐充当经费,且各别提供作品下,终合力完成了第一本“人间丛刊”,那是我们这班不知天高地厚,近乎“不食人间烟火”之社员群策群力的合集,书名干脆就定名为《烟火》。
但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却说“人间有蒸发的收场”,几年后何启良远赴美国留学,人间诗社没有了固定聚会地点,人间诸子各别为事业前途打拚,那股“搞文艺”的兴致暂被搁置一旁,于是聚会次数越来越少,就逐渐“树倒猢狲散”了。
犹幸黄学海仍坚持在默默苦干,出版工作几乎由他独力承担,陆续出版的书目计有:张锦忠小说集《白鸟之幻》、何棨良(何启良)散文集《另一种琵琶》、黄学海的《风山泛散文集》、小黑散文集《玻璃集》、梅淑贞散文集《人间集》、许友彬的《大学生手记》、钟天祥的《李三春‧华教‧马华》。另有“人间诗刊”系列,包括沙禽等合著的《看着流动的沙丘淹涌进来》、张瑞星的《眼前的诗》、黄远雄等合著的《窗室之内外》、黄远雄的《左手人诗辑》。另外还有罗萍、杨瑞光、黄学海合著的《STPM 中文范例》。(后期人间出版社经过改组下,学海获得梅淑贞、杨瑞光、钟天祥等文友协助处理出版过程。)
这几十年来,人间诗社的社友可谓聚少离多,其中一些甚至已失去联系,真的近乎“人间蒸发”了。最遗憾的是,萧开志二十多年前不幸车祸逝世,飘贝零几年前也已中风,真是人间惨剧!
2020年初,南方大学学院助理教授黄琦旺博士在筹划一项拍摄马华作家纪录片的计划,第一个拍摄的对象是张景云,那纪录片名为《张景云与人间诗社》。于是黄博士特地找出当年我们这诗社的社员出来共同做访谈,阔别整四十年的人间诸子终又有机会聚首一堂,人间重现。但人已无法找齐,那天出席重述人间往事的只有何启良、沙禽、黄学海、张景云、林廷辉、赖云清、刘衍应和我八人。
大家可谓满怀感慨,无限唏嘘。正如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所言,我们如今再次相逢,已不知今夕是何年。数十年各散东西,正是各别孤独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重提人间昔日故事时,真有种“白头宫女话当年”的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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