殡仪师一职本就不容易,他们是礼仪师的“手足”,负责在丧礼执行大小事。偶尔面对意见不合的家属,他们还必须当磨心。若想跨越种族、宗教与信仰,根本是难上加难,但只要信念正确,用心就会被看见。在马来西亚这片多元环境,民族色彩丰富的国土,学会包容与尊重彼此,自然发现文化交融之美。
在一场圆满的丧礼中,殡仪师是最容易被忽略的角色,因为大部分人会混淆礼仪师和殡仪师。若要更贴切地形容,礼仪师是“脑袋”,殡仪师是“手和脚”,负责执行前者的安排。很多时候,他们甚至是意见不合的家属的磨心,但殡仪师陈文山却直言:“难搞的家属对我们来说是‘小儿科’,我更害怕连续接到来自同一主家的案子,因为尚未抚平的伤口会一而再地被掀起,连旁观者都觉心酸无奈。”
“每一次瞻仰遗容,我都会叫家属说出内心话,如果我没有这么叮咛,会觉得自己没有把最后部分完成,会后悔。”穆斯林殡仪师Muzammil bin Ahmad Jufri(下称Muz)表示自己从事这份职业,最喜欢的部分是瞻仰遗容的仪式,如同英文“Last Respect”所示,这是对于逝者最后的敬仰。
“我会这么告诉家属:接下来要封棺了,现在你们见最后一面,心里有什么话想说就说,等下就见不到了。”
他想传达给家属的是:不留遗憾。
Muz和陈文山同样来自孝恩集团,他说得一口流利的广东话,也听得懂中文,是大马殡葬业中鲜见的跨种族殡仪师。令人折服的是,他对华人丧礼习俗的认知与专业精神,而今日的专业全始于当初的好奇心。
大约四年前,Muz为了生计在下班时间兼职,偶然之下在华人丧礼担任服务生,眼见不同灵堂的师父各有不同形象,引起他的好奇,想知道这样的文化底蕴隐藏着什么故事。随后应征殡仪师一职,凭认真好学的态度入职,成为了今天的他。
“我当时就问同事,为什么一个师父有头发,另一个师父却是光头的?”问题简单直白,却表露了他对华人丧葬仪式的第一印象。
身为华人,可能也不知道所有宗教丧葬仪式的繁冗礼俗,毕竟不同宗教或文化背景有着不一样的处理方式。最常听长辈说的大概是“白头人不能送黑头人”、丈夫离世的遗孀进行“分梳”仪式、孕妇上孝会被给予筷子和姜等等。随着时代进步,不少人亦化繁为简,因为比起习俗,更重要的是让往生者安息,让生者善生。
当传统习俗与家属需求产生冲突时,从理解找寻平衡点
陈文山分享说道,殡仪的部分一般是以传承的方式教授新晋人员如何执行,因为在殡葬行业,书读得再多也只是理论,关键在于执行,必须亲身经历更快上手。
“比如灵堂的布置,相信大家也看过,就是摆放水果、鲜花之类的,但这些东西该怎么摆?摆放神主牌之后,茶水、饭、菜、水果等的顺序是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放?学习这一切最好的方法就是动手执行。”
一般情况下,丧礼中只有一名资深殡仪师,所以责任重大,必须非常了解所有的流程与传统习俗,才不会在现场被主家或其他亲属考倒。
他以孕妇上孝为例,怀孕是喜事,而丧礼是白事,传统禁忌红白相冲,所以会有一些举动作为“保护”或祝福。殡仪师会为孕妇准备一双筷子和姜,用红布绑起来,让孕妇在丧事期间随身携带,因为筷子谐音为“快子”,快点有孩子的意思,而且是以“双”为数量,寓意好事成双。而姜在华人传统中有很多的功效,比如定惊和驱风,加上姜的味道,期望达到安胎的作用。
“当然,不同的宗教也有相应的做法,比如道教师父会另外给一道符保平安。上述提及的是华人传统习俗,因此不管什么宗教信仰,只要是华人,我们都会告诉家属可以这么做,我们会准备所需物品,除非家属拒绝,但基本上都不会拒绝,求心安嘛。”
他提及,还有 “分梳”仪式,但根据他的经验,现今比较少家属要求。
梳子象征两人正式成为结发夫妻,就如大家所熟悉的,新娘在结婚前夕会进行的“上头”仪式,“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当其中一人离世(多是丈夫离世时,由妻子执行),活着的伴侣可以折断一把梳子,一半放在棺木内,另一半则由伴侣头也不回地丢到身后,表示两人阴阳相隔,各走各路。尤其是年轻妻子,分梳也表示夫家已同意她展开自己的新生活,允许她往后再婚。
“并不是像流传所言,分梳是为了避免伴侣逝世之后会把活着的另一半‘拉下阴府’相伴。只有了解传统民俗的真正意义,我们才能按照生者的意愿作出人性化的调整,还是那句:处理的是逝者,面对的却是极度哀伤的生者,我们所坚持的细节,应该以同理心为出发点。”
殡仪师对传统礼俗的知识以及对每一个环环相扣细节的坚持,其实都源自于同理心。在面对传统民俗与个人需求产生冲突时,从理解找寻平衡点,同理家属的哀伤。
在生死面前,肤色差异微乎其微
在Muz身上,同理心显然易见。跨种族、宗教、信仰从事这一行的他,确实不容易,甚至曾有家属误以为他是外籍移工,质疑他的专业能力。尽管受委屈,他从不辩解,而是务实的将丧礼办妥,用专业知识为家属解惑,以行动证明自己的实力,还有真诚工作的心。
“不同宗教、不同地方的灵堂设置都不同,设置的时候,我会把办事的地方当作自己家,像是自己的活动一样,也把主家当作自己的家人,因为丧礼只有一次,不会重来。”
曾历经友人骤逝却来不及见最后一面的他,非常理解主家丧亲心情,所以在协助主家办丧礼期间面对质疑,或是遇见足以恼怒的情况,他都会默默忍受各种情绪。
“有一次是在外州办事,我们在出殡前一天已经请家属带路,规划隔日的出殡路线,却在出殡日当天出现状况。另一位亲属站出来临时更改路线,我唯有听他指示,请他上我们的车负责带路,对方却说不用,吩咐我们跟着他的车,结果出殡车队由该亲属的车领队。”
他继续语带平和地述说当时的情况:“从丧府到墓园约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般我们都会在休息站停车让大家上洗手间,但该亲属说不需要后直往墓园,相信巴士里的亲属一定忍(尿)得很辛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就有亲属问为什么没有停车休息,还因此被投诉。”
他只觉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脸带微笑安抚家属,将份内事完成。
被询及是否有那么一丁点觉得,如此被对待是因为种族关系,Muz不假思索地答说:“完全不会,我就是想着做工罢了。”
从他的谈话中,可以看出他的豁达与坚持,即便事情发生当下情绪波澜,事后也不会心存芥蒂,只坚持自己的信念,做该做的事。
“Kita buat kerja dengan ikhlas, kita buat benda yang baik, pasti akan dibalas dengan baik”(我们真诚地工作,做好事,自然就会得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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