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在报馆当记者,有一名主任规定我们不能写“农历新年”,一定要写成“华人新年”──这两者好像没差,指的都是同一件事,就是过年嘛。
闽南人称它为“新正”,北方人则称它为“春节”。顾名思义,“春节”就是“春天的节庆”,在四季如夏的马来西亚,你说“春节”,大家都能明白。至于新年不新年,有人说从正月初一算起,有人说从立春这一天算起,那么用“春节”这个词儿把两派的意见都调和了,皆大欢喜。
现实生活之中没有四季之分,却年年过着春节。谈到春天,春未到,人先懒了。
不是有这样的顺口溜:“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现代人不倒也不敢睡上一季,唯想到游子年假回乡,在整洁、清新的被褥里好好睡上一眠,醒来避不见客,独独吃遍母亲拿手的年菜。呵,一想到此,不管是在办公桌前的午夜煎熬,又或是挤在塞车的车龙里,四肢百骸立时都要松脱下来。
所以说,春未到,人先懒了。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个春天,相信是那一年的疲劳全都能补偿回来了。但是,想归想,春天总是忙的。
一近年关,各行各业的神经线都似上了发条,赶在收工之前,拼着命要把成串的事情完成。
曾和一位书商甘苦谈,她问了一句:“人为什么要过年?”我听了哈哈大笑。好啊,不知道哪一个伟人谁能有这个份量,可以选一年,下令全天下华人都不过年。相信若有这么一天的到来,这些抱怨过年的人,又会反过来破口大骂了:不过年,那今年会是个怎么样的年?
所以说,现代人没有机会春懒,只有春忙。
赶在大年除夕,通过社交媒体一一向亲友拜年,纵然只是偷机取巧,选一幅较为顺眼的“恭喜发财”长辈图,用手机不停地转发,也得忙上半日。现下都这样忙了,过去没有网络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年少的日子,有感于市场上贺卡的庸俗,每年的贺卡,都是自己动手做。亲自选图、选卡片纸,贴好后用美工笔细细地绘,就是期待好友收到后,能够感受到一分赤诚的心意。在那个还没有网络的时代,身旁就有许多人说了:“你还真有这么多时间做这个。”
是的,没有时间。请问大家的时间都拿来做什么?于是我给自己的贺卡工作室取了一个自嘲的名字,叫着“Poor fool, he makes me laugh”(注:可怜的傻瓜,他让我发笑)。不知道寄出去的那些贺卡,可还有人保存着吗?
现今的时代,难得再有人送贺卡了。手机刚刚普及时,贺年改用简讯,传来传去都是成套的顺口溜,内容绝大多数是肉麻当有趣。后来简讯升级为长辈图,视觉效果大大加分,日子久发现不过虚应其景,端午收到,中秋收到,冬至收到,元旦收到。除夕夜收进百封来,又传了百封出去,有些时候传来传去都是重复的一张图。
连一个祝福问候都是顺手转发,不知道是这个春天苍白,还是现代的人感情苍白?有些热闹,不一定有意思。
春天,无论有多少的人和事,总是要有一个时段,请亲友不要来访,把电视关上。回到自己旧时的房里,翻看多年泛黄的剪报,读一读抽屉里藏着的日记和相本。
原来,这么多年了,还有那么多的人和事放在心上。清一清自己的记忆,燃一炉香,做佛弟子的祷告。待心静得下看那袅袅升起的烟,把人情世故嚼一嚼,看淡周而复始的游戏,原来春也可以是静的。
或者,它本来就该是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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