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英国的西敏寺国会(Westminster Parliament)大选,表面上看来基尔斯塔默(Keir Starmer)领导的工党大胜,仔细分析却可以看到他完全得益于普遍被视为扭曲选举结果的简单选举制(Simple Majority/First-past-the-post)。
我们先来看几组数字。
2019年,时任首相的波利斯约翰逊(Boris Johnson)率领保守党,以狂风扫落叶的姿态,在650个国会议席中取得365席,极左的耶利米科宾(Jeremy Corbyn)领导的工党只有202席, 约翰逊成为1987年以后,第一个以强势多数让保守党继续执政的党魁。
那年选举中,保守党得票率为43.6%,总票数接近1400万,比工党多了将近400万。尽管如此,因为选制的缘故,保守党占了国会议员席位的56%。换言之,得票率和议席比例之间的差距是12.4%,俗称托利党(Tory Party)的保守党取得不公平优势,因为在一个更为公平的选制下,例如比例代表制(Proportional Representation),保守党只能分配到284个左右的议席。那年工党的得票率为32%,本应享有208个议席,两大党之间的议席差距也就不至于过大。
(按:马来西亚同样采用简单多数制,因此2013年大选,纳吉领导的国阵首次以低于50%的得票率保住政权,在222个国会议席中占了133席,当时安华领导的民联虽然取得将近51%的选票,却只有89个议席(40%),得票率和议席比例之间的劣势为 -11%。马来西亚若采用比例代表制,民联在2013年就能以113个国会议席简单多数,略胜国阵的105席位。)
2019年后,极左的科宾在党内外压力下辞职谢罪,工党选了被视为温和左派的斯塔默接班。保守党那边厢因为强硬脱欧拖慢英国进出口物流,新冠疫情处理失当,约翰逊被爆屡次违反规定,疫情期间在首相府开酒会,国民保健服务(NHS)设施和人手不足以致死亡人数飙升,中途换马上位的莉兹特拉斯(Liz Truss)匆忙搞出来的迷你预算导致利率上升,天怒人怨,执政不到50天就仓皇下台,换了英国历史上首个印度裔和非基督徒领袖里希苏纳克(Rishi Sunak)出任首相,仍然无法挽回局势。票箱一开,保守党只得121席,为历史新低;工党则有412个国会议席,占了议席总数的64%。
尽管工党所取得的国会议席数目符合预期,但投票前各家民调显示该党的支持率围绕在40–43%之间,到了实际投票之时,工党只取得不到34%的选票,比预期少了至少6%。换言之,工党的得票率和议席比例之间的差距为30。虽然简单多数制在英国历届选举都让胜出的政党取得不公平的优势,却以这次为最。
相比于2019年,工党的选票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少了57万,总票数不及1000万;再对比2017年科宾领导之时,囊括将近1300万选票,七年之间工党在西敏寺国会选举中的得票只有流失,没有增长,但因为保守党的票数从2019年的1400万剧降到这次的700万以下,加上简单多数制的缺陷,才严重放大了工党的胜利,这是最令斯塔默担忧之处。这次的投票率下降7.4,只有59.9%,为23年来最低,是保守党失去不少选票的原因;工党没有取得预期中的得票率,也和低投票率有关,说明对两党缺乏热情的选民不在少数。
相反的,冲着保守党而来的极右英国改革党(Reform UK)成功吸收了大量的托利选民(Tory voters),其极具煽动力的领袖魅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首次进入国会,该党也取得超过400万张选票,比传统的第三大党自由民主党多了将近50万,不可小觑。改革党因为简单多数制的关系,夺得14.3%的选票,最终只有五个国会议席,若换成比例代表制,则会拥有93个国会议员,成为名副其实的国会第三大党。事实上,改革党的前身脱欧党(Brexit Party)就得益于比例代表制,在英国于2019年脱欧前最后一次参加欧洲国会选举時,取得29个议席,是当时欧洲国会当中最大的单一政党。
英国在过去40年,对扭曲选举结果的简单多数制多有批判。随着1997年以后的宪政改革,目前苏格兰,威尔斯,北爱尔兰和其他地方选举都采用了不同的选制,只剩西敏寺国会选举保留简单多数制;英国于2011年曾就此举行公投,却遭到选民否决。2000年代以降,英国极右势力崛起,最终造就了改革党和法拉奇这样的民粹政党和领袖,恐怕会让英国社会慎思是否应该彻底废除简单多数制。当然,西敏寺国会选举以外的其他选举结果说明,一旦真的采用了其他选制,选民也未必会按照目前这样的趋势投票。
无论如何,改革党以黑马姿态进入西敏寺国会说明了一件事:选举前垂死挣扎的保守党一再向右靠拢,甚至祭出违反人权的“卢旺达计划”来和改革党竞争,捞取右翼选民支持,事实说明选民若真要选择一个极端的政党,最终只会投选“货真价实”者(the real thing),这也正是改革党在98个选区紧追其他政党,屈居第二的原因;从欧洲,法国到英国选举,都说明这是普世现象。
因此,马来西亚号称进步改革的“团结政府”,如果为了争取保守选民支持而不断推出保守右翼甚至宗教化政策,最终只会得不偿失,让“货真价实”者得益。英国保守党的惨败就是一个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