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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一代歌姬邓丽君

1995年5月10日,星期三,我下课后照旧到张叔的外卖店上班。一进到店里头,他拿起当天的《星岛日报》,用客家话告诉我:“那个台湾最有名的歌星邓丽君前两天在泰国去世了。”我听了一愣。那个年头,互联网罕见,伦敦第一家网咖也刚营业不久,因此新闻从老远的香港传到伦敦华社,竟是两天以后。

张叔语带伤感。1960年代初,广东宝安县乡下因为大跃进和一系列中共的政治斗争造成饥荒和贫穷,他被迫和村民冒险偷渡到香港。在香江打工的岁月,收入有限,没有太多娱乐,靠的是听收音机,因此爱上流行曲。1970年代邓丽君在香港人气飙升,张叔也成了她的歌迷。一代歌姬逝去,仿佛象征着张叔告别他青春打拼的岁月。后来张叔成功申请移民到英国,他说两夫妻的行李中除了粤剧和粤曲的卡带,还带了所有他们珍藏的邓丽君专辑。

而我其实自小就不是邓丽君的歌迷,至今连她的一张专辑都没收藏。但她厉害之处,就是即使不是她的粉丝,在她当红的年代也必定听过她的歌:华语、粤语、日语和闽南语/台语都有,至今中文乐坛仍无人能出其右。她两度在日本走红,一是1974年的〈空港〉,二是1984年的〈偿还〉,随后的〈爱人〉和〈任时光从身边流逝〉更奠定了她在日本艺能界的地位。而〈任〉这首日本歌的中文版〈我只在乎你〉大概是她唯一连好些90后都懂得甚至喜爱的歌曲,因为被多次翻唱。

邓丽君比较特别的地方是她虽然在台湾出道,歌唱事业却发迹于东南亚,所以她一些早期的歌曲都融合了南洋的元素。例如〈南海姑娘〉的曲风有着浓浓的马来风情,歌词出现“椰风挑动银浪……湿了红色纱笼白衣裳”等字眼。另外一首李俊雄词曲的歌曲〈爱的你呀何处寻〉更是典型的印度曲风,我小时候还看过邓丽君穿着印度纱丽上新加坡的娱乐节目。这两首歌曲虽然并非邓丽君原唱,她把歌曲唱红却是不争的事实。

至于〈甜蜜蜜〉,其实是翻唱印尼民谣Dayung Sampan。我本来并不欣赏这首歌,觉得过于矫情甜腻。后来看了陈可辛的电影《甜蜜蜜》,极度喜欢这部九七香港回归前讲述中港矛盾和情爱的电影,才开始不那么讨厌。但印尼民谣的版本我一直是喜欢的。

不说不知,邓丽君在1970年代后期还在印尼出过专辑,把一些她的中文歌曲以印尼语翻唱,包括Selamat Jalan Kekasih(再见我的爱人)和Harapanku(南海姑娘)。1998年我在德国念书,某天到边境荷兰小镇Venlo的一家印尼华人开的亚洲杂货店买东西,因为和老板聊起当年的印尼政治暴动之时,他亲口告诉我,说自己是邓丽君的歌迷。说起来,邓丽君和印尼颇有渊源,但也给她带来麻烦,因为1979年,她就是拿印尼护照入境日本被怀疑造假,禁止入境五年,耽误了她在东瀛的歌唱事业。

回头想想,邓丽君将近半个世纪前就开始了她的“跨族群”事业。虽然唱南洋风歌曲的风气并非由她开始,像崔萍就翻唱过暹罗民谣〈相思河畔〉,潘秀琼青山分别翻唱印尼民谣〈梭罗河之恋〉(Bengawan Solo)和〈爱情哪里来〉(Aiyo Mama),甚至原唱已不可考的〈越南情歌〉,但真正在东南亚多个华人社会留下深刻印记还延续三代人的,非邓丽君莫属。

在她逝世26周年前夕,仅以此文向一位曾经在苦闷的岁月,给普罗大众带来欢乐的巨星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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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南发

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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