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无意外,德国联邦国会将在十二月初选出新总理,正式结束默克尔长达十六年的任期。
我永远记得默克尔于2005年11月,在德国国会通过当选总理那天,我在沙巴亚庇参加一个关于无国籍儿童的研讨会。晚上回到饭店房间扭开电视,看到她宣誓就职,心里很多感触。
十六年就这样过去了。
我这个世代的人,经历东欧共产政权逐个垮台,柏林围墙倒塌,东德实行民主选举,两德和平统一,然后就连所谓的苏联老大哥也自我瓦解,画面像看电影那样快速翻转。
之后我阴差阳错修读德文,有机会在德国前后住了一年多,先到前东德,再到前西德,体会到统一后人民之间的不满,差异和矛盾。 1998年见证统一总理柯尔领导的基督民主/社会联盟败选,社会民主党的魅力型领袖施罗德上台;接着默克尔利用基督民主联盟的献金丑闻对伯乐柯尔背后插刀,不久后出任党魁,几年后击败社民党,出任战后德国史上第一个女性且在东德成长的总理。
要说德国有多保守就有多保守,但变化却常常发生在一瞬间。就像默克尔于2015年独排众议,收容上百万的叙利亚难民,让自诩更为进步和自由的英国与法国汗颜。虽然此举引起右翼势力反弹,日前接受《德国之声》访问之时,她再次强调“人就是人,我不把那次难民潮看成是危机。”
此外,她忽然在2017年让国会表决同婚议案,且允许其领导的联盟政党议员按良心投票,而她自己也投下了反对票。议案通过之后,她对记者说:“民主就是让大家有表达意见的自由,哪怕对方的价值和自己的信念有冲突。”
默克尔的父亲是牧师;她本是汉堡出生的西德人,在当年东德人千方百计想往西德跑的时候,她父亲为了牧会,反其道而行,到东德当牧师。她就在一个家里尊耶稣为大,在外以社会统一党(东德共产党)的路线马首是瞻的环境下成长。或许是这样一个经历,让她可以包容不同的看法却又坚持本身的立场;同样是conviction politician,她没有撒切尔夫人或小布什那样强势的霸道,不会唯我独尊,甚至在必要时敢对川普呛声。
今年九月底的德国联邦选举,产生的是一个更为撕裂的政治版图;社民党和基督民主/社会联盟都无法取得决定性多数,它们之间还夹着四个从左到右的政党,使组织政府的谈判更为复杂(当然,极右排外的另类选择党应该是很难找到盟友的)。
顺便说一下德国采用联立制(Mixed-Member Proportional Representation),每个选民有两票,第一票投候选人,第二票投政党。要在国会里面分得议席,任何政党必须得到至少5%的政党票(第二票),否则与国会无缘;可是选举条例另外有一个所谓的“基本委托条款”(Grundmandatsklausel),规定某个政党如果有三个或以上的候选人通过第一票取得直接委托权(Direktmandate),就不受这个条件限制,低于5%选票依然能够进入国会。
左翼党(Die Linke)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取得国会代表权,其得票率虽然只有4.9%,跨不过5%的门槛,但因为在柏林和莱比锡分别赢得两个和一个国会议席,就符合了至少三个直接委托的席位,于是按4.9%的选票,总共分到了39个国会议席(三个直接当选,再加36个根据政党得票率分到的席位)。
因此,这次左翼党并没有跨过5%得票率的门槛,幸好有三个直接当选的议员,才得以继续留在国会。
另外,在北部Schleswig-Holstein州代表丹麦人和弗里斯兰族的政党Südschleswigsche Wählerverband因为是地方上的少数族群政党,根据“特别规定”(Sonderregel),不受5%门槛的限制,因此这次虽然只得到五万多张选票,依旧获得分配一个国会议席。
听起来很复杂对吗?还有更复杂的咧,我们的选举制度简单得让人丢脸,而且德国总理必须得到国会表决通过,哪像我们啊!(更丢脸)
德国政党的意识形态分明,也看重本身的选举承诺(至少不会随便凑合搞个什么希望宣言然后又说宣言不是圣经),因此出现目前这种战国的局面,组织政府的谈判就很耗时间,毕竟有的政党之间的理念南辕北辙,在环保、税收、福利和移民等议题上要妥协或让步还得经过几番周折;像是2017年的选举之后就花了三个多月才完成组织新政府。
谈判期间,默克尔继续以过渡总理的身份,守住看守政府;万一谈判拖到今年十二月底,她将打破已故恩师柯尔的记录,成为十九世纪末“铁血宰相”俾士麦以后,在任最久的德国总理。
算一算,这十六年间,默克尔经历了五个英国首相,四个美国和法国总统,就连马来西亚也换了五个首相!走马灯式的日本和泰国首相,以及意大利总理我就不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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