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琴憔悴得像地上铺晒过度的黄花,我不动声色,内心却隐隐发疼。
她说过了30岁后,发现生命突然很短、很快。
整个下午看着窗外发呆,周末到咖啡馆看书,在房间无限循环听着同一张CD;以前常做的事,现在感觉却不一样,仿佛一切变得奢侈了。
她说她始终追不上社会脚步,很纳闷为何每个人能累积不同动力。工作、薪资、社会地位、家庭,不管量化或质化标准,她都跌破平均值。
她要不凡,要活出精彩自我。 20几岁的她,曾是那么志气壮烈地活着。她不是不缺机会,每每出现升迁的契机,心里却莫名抗拒,总觉得这样只是追随其他人的生活步伐,平凡又苦闷。
当时的她,仿佛站在铁达尼号的船头骄傲呐喊着信仰,青春艳阳的照射下,她预见着未来那令人羡仰的流浪者身影。
此刻,她却第一次怀疑自己病了。
她曾如此叛逆,此刻却动摇了;20岁成年时坚定的信仰,转个10年,像是浮水印掉了漆,残留着岁月的斑驳。
她自叹有着三毛的沙漠憧憬,却始终遇不上荷西;有张爱玲的才气跋扈,却找不到大时代的悲壮。跟随感觉走了好几年,她不是没有理想的机遇,但总少了点耐心,往往直觉发酸,就掉头走人。
结果,她追求的自由,跨过熟龄后,反成了最不可靠的东西。她茫然地望着咖啡杯,干枯的手指在杯缘来回刮。该怎么办,她说。
我静静地看着她,咖啡馆正好传来一把沧桑的声音。呼,李宗盛的《给自己的歌》。
小A绝对不是孤独的。这几年,我在不同人身上都看见小琴的身影。
他们有的是医生或律师,有的是老师或行政人员,都拥有高学历与光鲜外表,有者甚至还已经拥有伴侣与小孩。看似人人艳羡的生活,心中依旧有个无法弥补的洞,夜深人静时总会轻声细语提醒着——嘿,你确定这是想要的生活吗?
就像《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一样,总是率领着一群人团结并肩作战的美国队长,承载着许多人的救世希望,实际上他却只想卸下超合金盾牌,回到老时代,在复古歌曲伴随下,与情人温柔缓慢地贴身共舞。
就连超级英雄都很难在外界投射的与其及内心的渴望中找到平衡,更何况平凡如你我。
实际上,要从投射中脱离制约并不容易,因为有时为了活出独一无二的自我,对抗的不只是家庭或朋友圈子,而是整个主流价值观暗暗结盟的体制。
你并不荒凉,我说。你只是累了,累得怀疑起自己的一切,将客观环境的不顺遂当成原罪来活。
你若病了,也是现代人都有的病,甚至是整个现代社会的病。不同的是,一般人懂得用物质掩埋心里深处的寂寞,你的慧眼容不下这种肤浅,才在多年后直视那个一辈子的功课。
不用对谁交代,但求找到自己确信的使命,我说。
或许,我无法给你真正的答案,也不能成为你日后命运的扭转贵人,但推翻过去绝对不是让未来活得更好的最好方式。
就算你真的觉得活错了,错的是不够谦卑面对过去,但这不能抹杀曾走过的努力。就像在《我们与恶的距离》的应思聪,他就算患上知觉失调症,也抹杀不了曾经才华洋溢并在国际影展得奖的事实。就算他最终频频哭喊“为什么是我”,控诉着后来命运对他的不堪,但哭过痛过,接受最脆弱的自己,才能有打掉重练的机会。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她问。
透过人类图,知道自己的角色定位很重要,我说。
无论是发起者、投射者、生产者或什至是反射者,看懂自己的天生设计,接受了专属的命运格局,了解天生的制约后,才能透过后天慢慢去制约。
不需要用力,用最舒服的姿势慢慢再展翅高飞。
就这么容易?她怀疑着。
嗯,真的很简单。只要放开年龄束缚,一切重新归零,重新确认角色后再正确代入,就像绿巨人一样,最终还是能完美地将先天与后天的基因巧妙融合。我说。
大器晚成一直都不是问题,难的是穷其一生始终都找不到自己的角色。尤其现代社会看起来多元,实际上许多价值观的基调都趋于一致化,扁平复刻着每个人的成功模样。在这狭隘的想像下,难怪大多数人都被忧郁症困扰啊。
活着的真谛,与其说茫无目的的勇敢,倒不如说是有目的的接受。接纳自己的定位,并懂得做决定的专属策略后,其实不用特别规划方向,未来自然就会如流水般舒服开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