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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金马奖的东南亚电影观察

2019年,中资电影集体退出金马奖竞逐后,许多台湾影人将未来寄放在东南亚地区,希望新马华语片能在金马奖得到斩获。第一年真有《夕雾花园》、《热带雨》等强片填上空缺,隔年也有《南巫》和《男儿王》创造炫风。但在2021年,东南亚出品的剧情片竟然一席也没有,当时我作出了“昙花一现”之评语。

但在2022年,东南亚电影的表现稍有回温,但仍然显得吃力。以剧情片来看,《花路阿朱妈》和《芽笼》称得上是今年代表,而且两部电影皆来自新加坡。虽然入围项目不多,但多少也彰显了一定的企图,并非等闲之作。

2019年推出执导作品《热带雨》的陈哲艺这次再次重回金马奖,只是是以监制身分。他与新锐导演何书铭合作的《花路阿朱妈》在本届获得最佳女主角、男配角、新导演、原著剧本提名,是今年最出风头的东南亚电影。不过严格来说,这部片的大多场景都是在韩国拍摄,是新韩合制,不能算是纯粹的新加坡电影。

甘草演员出身的洪慧芳在片中饰演一名孤独大妈,渴求儿子带她去韩国旅游,亲历她最爱的韩剧场景。不过儿子因为工作临时取消行程,迫使她只身跟团前往,却又在旅途当中被导游丢包,随后又卷入黑道追债事件等等,成了一部冒险电影。然而,大妈与异国冒险的元素听来是相当有趣,导演何书铭却没有完全放开手脚,危机并不疯狂,转折也不够戏剧化,角色所谓的成长与和解都不明显,致使电影比预期清淡乏力。届时在金马奖位处陪榜位置的机会还是高一些。

倒是片中一段同性恋者描绘(为故事爆点,故不在此过多揭露),呼应了今年稍早新加坡废除同性性行为禁令的政策转变,可能会是这部电影其中令人比较印象深刻的看点,虽然表达方式显得太过隐晦,也未必与故事主轴贴合。

仅提名最佳动作设计一项的《芽笼》,是新加坡导演邝子君继2008年的《岁月》之后推出的最新作品。作品野心不小,似想打造新加坡版的《血迷宫Blood Simple》(1984),以多线叙事方式讲述不同人物的故事,并在最终串成一线。全片由试图窃取器官的医师、居心叵测的政客等人共同交织,看得出来编剧下足功夫,但缺点在于故事的“机关”大于角色刻画的鲜活度,演员的表现也未尽整齐,或许这也是因为李国煌的表现实在太过突出。

《芽笼》全片由试图窃取器官的医师、居心叵测的政客等人共同交织。(图片取自金马奖网站)

《芽笼》最后入围最佳动作设计一项,而且在其它强片环伺之下,陪榜机率较高。如果入围者冯推守能一举得奖,便会写下历史,成为本项创建以来首位新加坡籍得主。

相较之下,这次马来西亚电影表现更为黯淡。唯一入围的马来西亚电影是提名最佳纪录短片的《一边星星一边海浪》,这也是定居台湾创作的马来西亚导演廖克发继2019年的纪录片《还有一些树》和剧情片《菠萝蜜》之后再次挑战金马奖。这次的新作题旨也可以在过去的《还有一些树》当中窥见,当时廖克发便已经对原住民进行拍摄,说明他颇有兴趣探访三大种族(马来人、华人、印度人)以外的族群。

而《一边星星一边海浪》当中,他所纪录的对象是沙巴州的无国籍人口,片中的孩子在矗立于水上的居所生活,随时都得面临警方的查缉,基本人权欠奉。廖克发拍摄下了他们的生活状态,可以想见在没有获得被摄者足够信任之下,这些画面都是不可能被纪录下来的。

若说这次最风光的马来西亚籍导演,则当然是以《白日青春》个人提名最佳新导演与原著剧本奖两项的刘国瑞,该片入围了最佳剧情片等六项,是今年金马奖最大黑马之一。只是该片无关东南亚,事实上,长期居住在香港的刘国瑞或许不会以籍贯与族裔来定义自己,这部作品描写的正是一群南亚裔难民渴望在香港获得接纳的故事。

同样的,固定在台湾创作的新加坡导演曾威量也以《庭中有奇树》提名最佳纪录短片,也选择了无关东南亚的选材,在这个获得高雄拍补助的作品之中,他选择拍摄高雄一处破败社区“城中城”,纪录了住客静谧的凝视。没想到在拍摄之后不久,城中城即发生大火,致使46人死亡,不少被摄者身亡。这也是他继去年的《一抔黄土》再次提名同项。

跳脱出创作者的身份来看,这次金马奖入围作品也有多部片涉及了对东南亚人士的关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台湾知名纪录片导演蔡崇隆执导的《九枪》,他在以遭到警方九枪狙击惨死的越南青年阮国非为主轴,接下去回顾台湾过去数十年下来的移工处境,其中不少抗争事件对台湾人来说都感到相当陌生,例如2005年八月的高雄捷运泰劳抗暴事件。

导演蔡崇隆也将拍摄地点拉到越南,亲自访问了阮国非的亲友,让他不再只是一个社会事件的受害者,而像是一个有血、有肉也有梦想与信念的人。主创团队更撷取了他遗留的词作,完成了〈为了你〉一曲,阮国非本人更以作词人身分获得金马奖提名,堪称佳话。如此具有社会批判与人道关怀的作品,无疑是今届金马奖最具份量的存在。

曾英庭执导的剧情片《查无此心》则刚好也能与《九枪》相互对照,作品描写几位在台湾工作的女性移工遭到杀害弃尸,女星张钧宁饰演的警探誓言调查到底,而影帝阮经天则扮演卷入此案的仲介。将对移工处境的关注融入在商业类型的剧情片之中,也堪称是一大挑战。但题旨的展现是不是完全到位,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次还有其它作品与东南亚有所连结,例如入围最佳纪录片的《尘默呼吸》,作品描写的是中国乡下的肺尘病(又称尘肺病)问题,数不尽的工人因工染病,却得不到政府的关注。该片显然违逆中共主旋律,导演李维只能寻求国际合制来完成作品,这是作品产地之一标上了新加坡的主因。

这或许意味着东南亚虽然未必能稳定产生足够份量的作品,但仍能透过跨国合制等模式在其它地域发挥一定的影响力。这次提名三项金马奖的《窄路微尘》也正是由母公司在新加坡的mm2香港出品,前文提到的新韩合制之作《花路阿朱妈》当然也是一个发展的出路。

如果本地市场不够大,便尝试跨出去与更大的市场结盟,是再单纯不过的解方,也许就《花路阿朱妈》这部作品的呈现来说未必能称得上是完美的典范,但它也展示了充分的可能性。未来审视所谓“东南亚电影”的定义,或许得进一步跳脱出拍摄地点的框架,反而有更多切入的角度。《花路阿朱妈》是一部新加坡电影、还是一部韩国电影?答案也将不再这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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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煌德

脸书粉丝专页《無影無蹤》版主,台湾影评人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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