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3月16日,“政府即将封城”的谣言满天飞,就在国人屏息以待,并于晚上10时守着电视直播时,首相慕尤丁却宣布了“一日后才锁国并实施行动限制令”的消息,让许多人大跌眼镜。随之而来的,则是各种各样的疑虑,包括怎么个行动限制法?出门买菜可以吗?外出看医生可以吗?开车回乡可以吗?……其中又有一道足足牵涉了45万人生计的问题:那些每日往返马新关卡的“马劳”们,是否还能天天入境新加坡,继续工作赚钱 ?
3月16日晚上,48岁的区毓敏就跟许多人一样,一直在等待首相慕尤丁做出“重大宣布”,尽管直播临时从晚上9点改到了晚上10点,区毓敏还是继续地等。
首相透过电视直播演讲时,区毓敏和家人其实正在云顶度假。原本答应了一双年幼的孩子会趁着学校假期带他们到台湾旅游,但碍于疫情,出国的行程取消了。然而拗不过孩子的要求,区毓敏一家还是计划了一段国内旅游。殊不知游玩期间,我国却爆发了第二波疫情,新冠肺炎的病例突然暴增。更始料不及的是,首相突然宣布封国。
“其实本来以为会封城,结果是封国。一宣布完,我就一直在刷面子书、看新闻,也一直在跟同事、朋友讨论,到底这个政策有没有包括每天往返新加坡的大马人。”
直到隔日下午,区毓敏才等到了确切的新闻报道,指锁国政策里的“禁止出国”,也包括了每日出境到新加坡工作的马劳。于是,区毓敏在17日当天就载着家人从吉隆坡驱车返回新山,稍微收拾行李,洗澡、吃饭后,就启程前往新加坡。
“当晚大概堵了六个小时才成功入境新加坡,抵达住的地方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但我是坐车进去的,情况已经算很不错了。经过关卡时,我有看到很多骑摩托车的或走路的人,都是大包小包,有的拖着行李箱走进去,更辛苦。”
区毓敏说,他的一名同事原本是搭乘公共巴士入境新加坡,但因为交通太拥堵,巴士直接停在新山关卡,不肯再继续往前走,车上的乘客只好下车,步行到新加坡关卡。“他跟我说,他是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路走过去,结果汗水浸湿衣服,衣服被风吹干,不久又被汗水浸湿,可以想象当晚的情况有多糟糕。”
“封国”之前,在新加坡一家3M工厂担任高级技术人员的区毓敏,每天都会往返新加坡,是天天出入马新关卡的45万名马劳的其中之一。
当轮值早班时,区毓敏大约清晨四、五点就会出门,搭厂巴进入新加坡,放工回到家时则已经是晚上八、九点,认真算起来,每天能够在家陪伴家人的时间也不过三、四个小时。然而,再疲倦也好,区毓敏却不曾想过在新加坡租房,而是宁愿每天往返新加坡。
“现在还是有每天透过视频通话和家人保持联系,但看得出来,大儿子不太开心,觉得爸爸怎么没有回家,会说想念我,想要跟我一起玩耍这样,”区毓敏无奈笑说。
由于区毓敏也有家人住在新加坡,因此封国期间,他并没有遇到住宿方面的问题,而公司也有为多达80名的马来西亚籍员工提供临时住宿。虽然看似一切都好,但与家人隔着一片海峡的他,却无法像平时一样,帮太太照顾孩子或处理家中杂事。
“这是我第一次跟家人分隔两地,所以蛮想念他们的,(封国)对我的生活影响也蛮大,比如大儿子的学校开始办线上教学,太太其实不太懂这些电子设备,所以那天有透过视频通话,一步步教她怎么安装相关的应用程序。以前回到家,我都会陪孩子玩或教他们做功课,太太也可以有一些喘息的空间……不过幸好岳父也住在新山,还可以帮忙照顾他们。”
针对行动限制令再延长14日(4月14日)的决定,区毓敏也只能感到无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生活。他只希望,在此期间,大马的每一个人都可以遵守指令——留在家、少出门,让疫情能受到控制。因为唯有当情况好转,他才能够早日回家。
在新加坡担任美甲师的颜雯琪,其实与区毓敏有着类似遭遇,首相一宣布锁国,颜雯琪的工作群组也跟着炸开;当确认马劳无法继续天天往返新马时,公司方面很快就联络上她,说明会提供住宿,希望他们能在大马正式封关前,尽快“赶回”新加坡。
对于要不要赶回新加坡,颜雯琪一开始也很犹豫,一方面觉得休假两星期,生活费还可以应付得来,一方面又担心之后若无法入境新加坡,会永久失去这份工作,最终还是选择在封关前“逃”往对岸。一起跟着颜雯琪回到新加坡开工的同事,也包括已婚妇女,甚至还有宝宝才出世几个月,就被迫跟孩子暂时分离的妈妈。
“现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见到家人,因为之前是每天往返,已经习惯跟家人在一起。我是觉得……就算每一天都要经历塞车才能回家,但为了回家,再累我都愿意这样每天往返。因为工作完可以回家见到自己的家人,也会比较开心一点。”
颜雯琪说,在新山跟她同住的父亲今年已经70岁,虽然担心父亲一个人在家,但所幸的是,她不在家的这些天里,还有其他住在附近的家人能帮忙照看父亲。不过,她依然每天会跟父亲保持联系。
“不会每天视讯通话,但每天都会用WhatsApp联络,就会问他今天吃了吗,生活情况怎么样啊等等。”
至于行动限制令再延长,颜雯琪表示,她并不觉得惊讶,同时也只能接受这个决定。当问及假设行动限制令无限期延长,直到疫情好转为止,颜雯琪会不会考虑回马陪伴家人?她表示,为了确保能继续有收入,即使再无奈,也还是得选择继续暂留在新加坡。
除了每日往返新加坡的45万名马劳,还有许多在新加坡工作的马来西亚人是原本就选择在新加坡租房,只是每隔一、两个礼拜才回乡一次,譬如在新加坡担任服装采购员的张彩菁就是其中一例。
她表示,她赞同马来西亚锁国的决定,毕竟新柔长堤每天的人流量非常巨大,而且不是每个人都具备良好的卫生观念与防疫意识,很难确保病毒不会因此而扩散,而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确保疫情不会恶化下去。
“之前二月到三月的时候我有回家几次,但马来西亚关卡的检测都做得不够严谨,四、五次里面,大概只有一次是有关卡的人员帮我量体温。如果是为了确保安全的话,我是举双手赞成锁国的,但整个政策的完善度都有待加强。”
长居于新加坡的她,其实很明显地就能感受到两国在于防范新冠肺炎的政策有何不同。她表示,虽然马来西亚的锁国举措立意良好,但很多细节都没有考量清楚,尤其是首相宣布锁国后,直到隔天才有清楚的指示说,禁止马劳每日往返新加坡,结果造成关卡在封关前夕出现了大批犹如“逃难般”的人潮。
“新加坡早在还没有出现死亡病例时,就已经宣布会如何处理尸体,安抚民众的焦虑,而马来西亚一宣布要封国,新加坡政府也很快地做出回应,说会支援新加坡雇主为马劳提供宿舍、发放援助金等,对比起马来西亚,截至目前还没有追踪完参加大集会的人,卫生部长发表温水论,明明是卫生部所主持的记者会却不见卫生部长人影等……”
虽然这项锁国令对张彩菁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她的确从身边朋友的例子,感受到这项政策所造成的后果,比如一名原本已被新加坡公司聘请的友人,却临时被通知不需要来上班,恰逢锁国,逗留期限就快到期,即使成功返回马来西亚,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回家”;比如一名与她合租房子的屋友,没有办法回来新加坡找工作,继续处于失业状态;比如一名每日往返的朋友因为要同时缴付在马来西亚的房租,为了省钱而选择留宿工厂等……
张彩菁表示,假如限制令延长,她也没有要暂停工作、返回马来西亚的打算,因为还是得考量现实,继续工作赚钱。
根据资料,在我国宣布锁国后,决定入境新加坡并暂居该地的马劳为一万多人,如今行动限制令延长,会有多少名马劳为了生计,选择暂时与家人分开,入境新加坡工作?又有多少名马劳会因为分身乏术,难以同时兼顾工作和家庭,继而丢了饭碗?
加上新加坡政府日前宣布,3月31日后不再为暂居新加坡的马劳提供住宿津贴,在经济越来越萧条的情况下,新加坡雇主会如何在裁员与增加额外负担的两难下做抉择?45万名马劳的去留又会对我国社会与新加坡经济带来怎样的冲击?一切,仍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