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弃婴事件从未终止,原因涉及很多,贫穷、性教育的匮乏,随之牵连至世人对性事的随意、不懂得正确避孕,以及对新生命的不负责。弃婴舱虽已遍布全球,却始终充满争议,它的存在是否变相鼓励人们的不负责任?看了这篇专题后,你便会明白,弃婴舱并非鼓励未婚先孕,更非支持抛弃骨肉,其扮演的是善后角色,既然婴儿被遗弃已成事实,我们如何才能让他们有机会活下来?
弃婴事件是全球难以解决的问题,在马来西亚,据武吉安曼警察总部性罪案、虐待儿童及家庭暴力调查组的数据,单是从2015年至2020年6月,便有652宗记录在案的弃婴案,平均每年逾百名婴儿遭抛弃。其中,有65%婴儿在被寻获前已死亡。
在暗处角落里,是否有更多还未来得及绽放的小生命,被扼杀在恶臭的垃圾堆、沟渠、厕所里,逐渐腐化、祈求来生,无人知晓。
这厢有人无情丢弃,那厢有人于心不忍,因此衍生了弃婴舱的存在。
实则,弃婴舱亦是让弃婴父母重新捡回良知的机会,纵使真有千万苦衷无法养育孩子,也勿将婴儿如垃圾般舍弃,转念将婴儿放到弃婴舱,就能让没有生命选择权的婴儿存活下来。
弃婴舱全称“弃婴保护舱”(Baby Hatch),顾名思义即是为被抛弃的婴儿提供庇护的空间。其原型是12世纪的“弃婴轮盘”(Foundling Wheel),后淹没于历史长河中。
直至1996年起,以匈牙利为首,欧洲多国陆续设立弃婴舱,后亚洲国家也紧随设立。至今弃婴舱已遍布全球多国,普遍设立在医院或是非营利机构。
马来西亚第一所弃婴舱成立于2010年,由孤儿关爱基金会(Orphan CARE Foundation)设立。
目前,全马共有10个弃婴舱,全天候24小时运作,其中3个由孤儿关爱基金会所设立,分别坐落于八打灵再也、柔佛新山、吉打双溪大年。
另外7个则是由KPJ专科医院所设立,并与孤儿关爱基金会合作经营,医院在接获弃婴后,将交由孤儿关爱基金会处理后续。该医院的弃婴舱分别在八打灵再也、霹雳怡保、柔佛、吉隆坡彭亨路、森美兰芙蓉、吉兰丹、彭亨关丹。
弃婴舱只能放不能拿 舍弃了就不能反悔
陈麒麟曾任孤儿关爱基金会新山分会经理长达八年,现任该机构的义工培训员与联络官。
他讲解,各国弃婴舱的架构大同小异,我国也不例外,其操作并不复杂,里头装置了感应器与警铃,当婴儿被放至铺有棉被的弃婴舱,重量触发感应器,计时表倒数十秒后,警铃便响起,一并亮起灯光与空调。
闻铃而来的工作人员立即开锁把婴儿抱出, “婴儿通常在非常狼狈的情况下被放在里面,有的只是被一条大毛巾抱起来,满身是血,脐带通常是母亲自己处理,随便用剪刀割断,再用夹子夹住。”
工作人员皆受过基本训练,依循标准作业程序逐步处理,必须先戴上手套,才能抱出婴儿,第一时间送到中央医院紧急部门,再去警局报案。
“送到医院是最重要的,万一婴儿呼吸困难,或是妈妈因处理方式不好导致细菌感染,都是非常令人担心的。”
之后,婴儿便被留院观察直至情况稳定,并发出健康鉴定文件,交由福利局领出婴儿。福利局可选择将婴儿安顿在临时庇护所,或是交回给弃婴舱的庇护所,再为婴儿寻找合适的领养者。
另外,陈麒麟也强调,弃婴舱门一经关上,不得再从外开启,以防遭人窃婴。陈麒麟形容,“弃婴舱就像是银行存款机的操作,只能存进去,不能拿出来。”
即使弃婴者这时后悔想回头抱出婴儿,也无法如愿,可这种情况十分罕见,陈麒麟从业8年以来仅遇过一次,“这位妈妈第二天就反悔了,回来要领回她的孩子,但是不能,必须经过好几个月的法律程序,并必须报警、通知福利局、上法庭,到医院检测DNA,证明她是该婴儿的妈妈。”
把孩子放到弃婴舱,犯法吗?
不愿把婴儿放到弃婴舱的最大恐惧,源自担心在过程中被警方逮捕,把孩子舍弃到弃婴舱,犯法吗?
“依据马来西亚法律,把孩子给别人是合法的,因为我国有《1952年领养法令》,可以合法进行领养手续。但是把孩子丢弃,是犯法的。”
何谓给,何谓丢?有人接收婴儿,是给;无人接收婴儿,是丢。常见在新闻报道中,婴儿被当作垃圾抛弃在荒野里,即是犯法。
但把孩子放到弃婴舱,并不犯法,因为弃婴舱设立的目的,正是为了接收、保护婴儿。陈麒麟强调,“他们绝对不会被追究责任,因为这没有犯法。”
根据他的过往经验,到弃婴舱者惟恐被发现,皆在夜深人静时才过来, “通常是凌晨12时到6时,我们有专人负责看管。”
此外,弃婴舱外也装有闭路电视,可是特地装置在远方,无法清楚摄下来者样貌,旨在将闭路电视画面当证据,向警方证明确实有人主动将婴儿放置在弃婴舱,并非偷来的。
“我们不希望怕母亲们吓跑,如果他们认为把婴儿放进来就会被逮捕,谁都不敢来了,这是保护她自己隐私的权利,我们尊重他们的意愿,避免暴露身份。”
虽然婴儿父母放下婴儿后,便切断了与孩子的联系,可孩子的人生无论是苦是乐,仍得继续。陈麒麟感叹,虽然弃婴舱或福利局负责人将替婴儿申请报生纸,可是他们无法自动获取公民身份,得在被领养后,再由养父母代之申请公民权。
除此,一般上,医护人员难以判断初生婴儿的种族,因此若弃婴舱的婴儿没有任何身份依据,将被自动归类为穆斯林身份。
因此,他建议,“如果父母可以放一些证物在旁边,比如说基督教徒为孩子挂上十字架链,那我们将会登记婴儿为基督教徒。”
他也说,弃婴舱外都有置放表格,让婴孩父母填写孩子的名字、种族、宗教,惟多数人匆匆放下婴儿便离开,少有人填写。
“我印象很深刻,有人曾经用打字机打了一封信,上面写明了孩子的名字、种族、出生时间,那我们报案时就可以把这当作证据,孩子也可以被同一种族的家庭领养。”
从弃婴舱出来的孩子,何去何从?
领养,等于让弃婴能再获得一次机会,得到家庭温暖,但并不是每名婴儿都能顺利被领养。
在新山分会的弃婴舱,从2010年至2020年共收到49名弃婴。位于柔佛的KPJ专科医院弃婴舱则从2015年至2020年,收到22位名弃婴,总共是71名,其中有18名不获领养, “他们有些是生来残缺,有些是有疾病,像是艾滋病,无法找到领养者,将交给福利局照顾。”
对陈麒麟来说,确保婴儿能得到妥善照顾是首要的,筛选领养者的程序自然十分严谨,“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一个家庭找孩子,我们是为一个孩子找家庭。”
他强调,“我们把自己设身处地从婴儿角度出发,他们需要怎样的家庭?要有疼爱、关心孩子的父母,能够给予他温暖的家庭。”
因此,领养者必须已婚,结婚5年以上仍无法生育孩子,还得有固定的住所、稳定的收入,才能背负起养育的责任。
符合资格的夫妇还得填写共30页的申请表格,里头有几百项问题,包括个人资料和心理状态,“2019年,我们发出了27份表格出去,但是只有3份交回来。”
其实,这份表格也是对领养者的考验,“如果连填表格都不耐烦,以后怎么有耐心对待孩子?照顾婴孩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呈交表格后,还需要面试、上课、家访,如果这都嫌麻烦,以后的麻烦还多着呢。”
他说,领养者还得数次到法庭办理领养手续,短则几个月,长至两年后,才能获批成为孩子合法监护人。
弃婴舱有必要存在吗?
比起日均过百被抛弃在荒野的婴儿,弃婴舱收到的婴儿数量只是冰山一角,那么弃婴舱是否形同虚设?陈麒麟却不认同。
“我们是为拯救无辜的小生命而存在的,能够救到一个就算一个,只要放进弃婴舱,存活率就是百分百,所以我们希望,如果他们要把婴儿丢在外面,还不如放进弃婴舱里,确保孩子能够存活。”
他强调,“既然是放弃,不如找一个好的地方放弃这个孩子,孩子的生死也会不一样了。“
他叹道,许多人根本不知道弃婴舱的存在,他们也尝试不间断进行推广活动,惟反应冷淡,“大众通常等到有了问题,才找解决方案,很多人觉得事不关己,这跟自己没有关系,他们也不需要。”
他说,“我们也会到大专学府办讲座,有时反应不错,如果是到公众场所,反应会比较差,我们尽量把握任何机会,希望给公众一个知识。”
很多人质疑,弃婴舱的存在会否反倒加剧了人们未婚生育、舍弃骨肉的行为,其实不然。
“就像人们平常不想了解弃婴舱一样,他们没有遇到问题是不会想起弃婴舱的,当有麻烦了才想办法解决,没有麻烦时他们也不想知道。”
或许增加弃婴舱的数量,能增加人们将弃婴放进弃婴舱的机率,但维持经营弃婴舱需一笔费用,孤儿关爱基金会属独立的非盈利机构,单是维持如今的3所已是苦苦硬撑着,无力再扩展范围。KPJ专科医院的弃婴舱也因同样原因,从原本的10个,缩减至如今7个。
陈麒麟再强调,弃婴舱是没办法中的最好办法,他们能做的,仅是继续尽己所能,挽救每一条珍贵的小生命,改写弃婴被丢弃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