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星驰是香港电影的喜剧之王,那么许冠文就是名副其实的喜剧泰斗,他在粤语片式微的时代开创了一套雅俗共赏的喜剧风格,让粤语片起死回生,香港市民生活再苦也能够笑出眼泪。
今年的香港电影金像奖把终身成就奖颁给了许冠文,他得奖感言中那句“就算要哭也要笑着哭“,正是他拍电影由始至终的宗旨。四十年前他是香港金像奖第一届影帝,得奖作品《摩登保镖》是一部喜剧,同时也是当年的票房冠军,不过许冠文本人并没有现身,只由弟弟许冠英代领,而喜剧片过后在金像奖也经常被忽略。
即将在9月3日迈入80岁高龄的许冠文是家中长子,大学时期已经在无线电视台兼职当主持养家,他后来和弟弟许冠杰担当演出综艺节目《双星报喜》(1971)时,负责创作搞笑内容,奠定日后讽刺时弊的喜剧路线。值得一提的是,许冠文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社会系,中英文造诣都很高,他其中一首英文诗被《双星报喜》的节目编剧邓伟雄翻译成中文,再由许冠杰谱曲成为那首打开粤语流行曲先河的〈铁塔凌云〉。
不过他最初是被邵氏大导演李翰祥看中才登上大银幕,剃光头戴胡须演出《大军阀》中的糊涂军阀一炮而红,接连演出的《一乐也》《声色犬马》和《丑闻》都是李翰祥导演的华语片,当时香港的粤语片因为式微而一度停产,很多粤语片明星都进了电视台另寻出路。
从1972到1973年期间,香港只有一部粤语片上映,其余都是华语片和进口片的天下,连最卖座的李小龙电影也是华语配音。不过唯一的粤语片《七十二家房客》却创下票房奇迹,成了1973年的票房冠军,导演楚原集合四十多位电影演员和电视台艺人大堆头演出,以喜剧手法反映小市民心声,意外获得共鸣,让粤语片重振雄风,许氏兄弟因此看到了机会。
许冠文和许冠杰一个卖笑一个卖唱,两兄弟在无线电视台主持的《双星报喜》累积知名度后,决定找邵氏公司合作开拍电影,然而向来走大片厂制度的邵氏不认同独立制作,许冠文只好跑去找邵氏死对头嘉禾,成功说服对方让他自编自导自演《鬼马双星》(1974),结果上映后以625万港币打破当时的香港票房记录,贴近民生的笑料大受欢迎,一代笑匠从此诞生。
《鬼马双星》延续《双星报喜》的嬉笑怒骂模式,用一个老千出狱行骗的故事,突出了香港在高速转型中的社会百态,尤其是低下阶层的写照。许冠文以皮笑肉不笑的演绎方式,成功塑造了冷面笑匠的形象,尖酸刻薄的对白让人印象深刻,故事充满睿智的反思,不只是胡闹搞笑而已,所以除了市井小民,同样获得知识份子的青睐。之后的《天才与白痴》以精神病院笑看人生,《半斤八两》道尽打工仔的心声,《卖身契》反讽电视台的压榨手段,《摩登保镖》揭露保安公司的阶级斗争,八年内五夺香港票房冠军,三度改写最高票房记录。
上述这些电影都是我对港产片的最初印象,儿童时代已经被许冠文的世故所启蒙,我特别喜欢他的幽默,往往在笑话中注入人生哲理。《半斤八两》里,他对整天抱怨生活的许冠杰说:“你出世的时候连尿片都没有,这个世界欠你什么?“,《摩登保镖》将大陆偷渡客赶下船时感概地说:”香港就像小船,负担重了也会沉“。这些对白没有一定的生活历练根本说不出来,许冠文就是洞悉平凡生活中隐藏的细节,加上本身的消化,才能写出叫人共鸣的会心一笑。
许冠文最拿手刻画劳资之间的阶级对立,观众最喜欢看他扮演压榨下属的刻薄上司,这个形象让他的电影票房无往不利,反观80年代的《铁板烧》当老婆奴,《欢乐叮当》扮女人的票房都不如预期,直到《神探朱古力》演警局督察,《鸡同鸭讲》演烧鸭店老板才挽回颓势。他个人执导的最后一部电影是1992年的《神算》,虽然票房高达3639万,但是在无厘头当道的年代,也只能排在年度票房第七位,前五名清一色是周星驰主演的电影。
现在重看许冠文的电影,不但不会觉得过时,反而更能够品味他的世故,那种挖苦得来又不觉低级的笑话,每一段都有严密的逻辑推进,和无厘头完全不一样。还有那些很难不笑出来的处境,《半斤八两》给鸡肉做按摩,《摩登保镖》用手指塞枪口,《卖身契》爬大厦偷合约,都是靠巧思设计出来的笑位,当年这些机智经过岁月的洗礼,如今已成为香港人笑中带泪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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