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很久以前看过梁实秋一篇谈论筷子的文章,说筷子是中国人最伟大的发明,运用起来灵活无比,能夹、能戳、能撮、能挑、能扒、能掰、能剥;还附加一个笑话,指中国人可以运用六、七呎长的筷子,但不是用来夹菜送入自己口中,而是夹菜给坐在饭桌对面的人吃,因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最重礼仪,会殷勤待客,体贴入微。
好些大马华人似乎也承传到这种老祖宗遗留下来的习惯,通常是长辈对后辈,同桌吃饭时,往往喜欢用自己的筷子夹菜送到对方的饭碗或碟子里,以示亲切,而与“同枱吃饭,各自修行”的原则背道而驰。
不过,这却不是所有人都领情的,人家夹过来的餸菜不一定合自己的心水,心想:哼!我明明想夹那嫩滑的鸡腿来吃的,你却自作主张夹了那块像柴皮般粗糙的鸡胸肉给我,靠害咩?而且,那个大献殷勤的“体贴”之人可能先前进食时已舔过他自己那双筷子了,过后又用同一双筷子夹菜给别人吃,岂不是要人家吃他的口水?想起都觉得污秽,这一餐没有黄子华的“饭气攻心”,反而是“秽气噁心”!
令我更感诧异的是,最近从一份报章上看到一篇有关民俗的报导,千叮万嘱提醒读者,如果去到日本,在餐桌上切记不要用自己的筷子夹菜给你的日本朋友吃,因这可能被视为一种冒犯他人的行为,令对方大感惊恐,以为你存心诅咒他早点死!
原来,在日本佛教的习俗中,逝世者的遗体被火化后,会由两个或以上的家属来收集灰烬中的遗骨,其中过程是先由一人用筷子夹起骨头,传递给另一亲属用筷子接过,然后放进纳骨的罐子裡。
根据相关资料,日文中的筷子是“箸”,与“桥”的日语发音相同,所以筷子象徵着人类与神灵之间的沟通桥梁。日本佛教认为,生人的世界与亡者的世界隔着一条河流;而亲属以筷子夹起逝者的遗骨传交给另一亲属用筷子接住,正是寓意为逝者架起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桥梁,让他在河流的彼岸得以安息。
所以,用筷子夹菜传递给你的日本朋友接收,在他的意念中,可能会联想到火化举行过后亲属夹起逝者遗骨传交给另一人的情景,顿时产生不祥的感觉,彷彿觉得你所夹给他的并非美味的餸菜,而是死人的遗骨……啋!啋!啋!大吉利是!的确是千古大忌!
虽说“不知者不罪”,但这举动或许会让日本人联想到火葬过后“拾骨”的仪式,而感到不安,多心者甚至会误会你诅咒他:“早死早着!趁地腍啦!”夹菜给别人吃,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是一种礼貌,所谓“礼多人不怪”嘛,没想到会犯了日本人的忌讳,就是因为太好礼,却弄巧反拙变成“失礼”,真係“好心唔得好报”!唉,点只用筷子夹菜给人咁简单呀!
其实我们华人对筷子也有好些禁忌,说起来一疋布咁长!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握筷子夹菜或扒饭吃时,总是习惯把尾指向外翘起,岂知却被家中长辈大骂,说这伸出尾指“叉”向家人的手势,会“叉死老豆老母”!(唉,我只不过是伸出尾指而已,又不是比中指!)
另一禁忌,是不可用手中筷子指向他人,说这样很没有礼貌,等于用茅山师傅作法的“三叉”来“叉”向人家,带有诅咒的恶意。
最大的禁忌,是切勿把一双筷子垂直插进一碗饭里,因这看来似是把香插在香炉上,向死人上香!
有些人自小养成的习惯,握筷子的手势很难看,学来学去总是学不好。没想到最难学懂的,反而是使用筷子的种种禁忌!
延伸阅读:李系德专栏《你係得嘅》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