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一星期前,我应雪隆广东会馆所邀,到其大厦礼堂出席一项“广府方言分享交流会”。这活动由会馆成员庄耿祝担任统筹兼主持,和我一起当分享嘉宾主讲的有舞台剧与电影电视剧演员余丽莎、电台广播剧编导、演员关瑞琼及电台播音员兼语音导师李进文。
我们这四个广东人的县市祖籍互不相同,家乡方言各异,便先与出席者分享一些独特的家乡话字词用法,听来十分有趣。李进文是罗定人,她先说一句罗定话“水掹”,问座上是否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竟然有人答得出,原来“水掹”就是冲凉用的毛巾,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祖籍新会的关瑞琼说,“食饱咗”的新会话是 “Biu咯”,发音有如广府话的“标”。我是东莞人,“饱”的 东莞话却是“Biao”,真是各异其趣。
其实我对东莞话认识不深,只是小时候听父母和祖母说过。东莞人最喜欢骂一句:“匹除雷!”即是:“啋过你!”单说一个“匹”字,就是“啋!”我忆述几年前我到东莞探亲时,我表弟忽然对我说:“最近我换咗个筲箕。”我有点奇怪,换了个筲箕这等小事,又何必向我报告呢?其实他是告诉我,他换了个手机。原来“手机”的东莞话发音,居然是像广府话的“筲箕”!他又说东莞近年发展得很好,“嚟咗好多爱滋”。我吓了一跳,以为来了很多爱滋病患者;原来他口中的“爱滋”,却是“外资”。哗!吓得我吖!我几乎要用华语对他说:“吓死宝宝啦!”
余丽莎祖籍台山,她说“惊慌”或“害怕”的台山话是 “栗”。这句以前我曾在电影中听麦嘉说过,如:“你唔使栗喎!”她又说台山人每当说完一句表示不高兴的话,就会在后面加一个“Kok”字作为尾音,例如:“你呢个人真系好过份喎!Kok!”我想,还好只是说“Kok”,而没有动手向那个人的头上狠狠“Kok”一下!
交流会上也谈到生鬼活泼的广府俗语和歇后语,往往一语双关,充满智慧,趣味盎然。有一句“跑马射蚊须”,是指机会十分渺茫。蚊子体型那么小,要用箭射中它那两条更加细微的蚊须,本已经够困难了,何况还要骑在马上跑著马来射,命中率当然微乎其微,仲衰过“车鸡博十”啦!
至于 “十二点半”,意思是“指天笃地”。中午或深夜十二点半之际,时钟的时针向上指著“12”,分针则向下指著“6”,正是“指天笃地”。这歇后语是骂人“乱指廿四”骗人,就像以前吉隆坡火治街(Foch Avenue)的小贩向顾客胡乱开价“砍菜头”,害到那条街得到“指天街”的臭名!
粤语急口令也非常有趣,是以一个句子中连串同音的字眼,去考人急促念出来时也发音标准不会念错的伶俐口才。例如“入食物实验室揿紧十个紧急掣”,以及:“去街市买鱼肠,见到姨丈,放低鱼肠,问候姨丈,执翻鱼肠,Bye-bye姨丈。”
专研语音的李进文还举出标准粤音九个声韵的字例和出席者分享,如“诗、史、试、时、市、事、屑、蚀”(此例独缺“高入声”),令大家得益不浅。她们三位因工作所需,对标准语音的认知相当深入;我却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只是年轻时见香港作家三苏和黄沾以粤语文字写作,感到很过瘾,于是也尝试模仿,在文章中加入广府话。不过有些广府字的正字实在难写,有时电脑也打不出,而必须造字拼字,十分麻烦;但印了出来,读者也未必看得懂,这种情况下只好借用普通的同音字取代“顶档”啦。
如今大马年轻一辈的很多广东人已渐渐没有讲广府话了,因为在大势所趋下,许多家长只以华语和小朋友沟通,小孩子已不会讲自己的母语方言了。日后广府话会不会就此失传呢?这是我们这辈所面对的一大隐忧。看来需靠家长本身教导并鼓励子女和孙儿多讲母语方言,和靠会馆社团多办活动去大力推广。
这交流会结束前,主持人庄耿祝带领全体出席者合唱粤语童谣《月光光》,气氛融洽热烈,完美落幕。《月光光》和《氹氹转》都是较文雅的粤语童谣,其实还有很多较有市井风味的,且在这里和大家分享其中一首《拍大髀》:
“拍大髀,唱山歌,人人话我冇老婆。的起心肝娶番个,有钱娶个娇娇女,冇钱娶个豆皮婆:食饭食得多,屙屎屙成箩,屙尿冲大河,屙屁响铜锣!”
这种童谣由于涉及“屎尿屁”,非常诙谐好笑,小孩子可能会很喜欢,而萌起学习广府话的兴趣,间接导致这方言得以传承下去,却不知权威人士是否会认为太粗俗而难登大雅之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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