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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三校与放学后的黄昏

安顺旧市镇北部有一处所在,虽称不上是旅游景点,却有好几栋战前建筑物高度密集于此处。

废弃的皇宫便坐落于此。行宫许兴是个隐喻,繁华终将离去。皇宫与教会学校荷中仅一墙之隔。当年在母校荷中错手把球给打过高墙,还得劳烦朋友使出攀岩技巧越过墙壁把球给拣回来。

皇宫一直在破败中,早前还吸引着摄影客,如今已无啥看头,只剩主建筑物一堆残垣。皇宫后边是荷中,右边角则是圣中。圣中对面则只收女生的德修女中。而毗邻德修女中的是百年小教堂。这些战前建筑物紧密地集中在一起,诉说了英殖民时期的格局:英国人与本土皇权达致利益平衡以后,传教士接二连三渡海办教育宣扬宗教理念。三间教会中学很好的说明了这一概况。它们就在市中心不远处,却恰到好处地远离了喧嚣。

这些战前建筑物紧密地集中在一起,间接诉说了英殖民时期的格局。(摄影:王修捷)

我曾爬上学校旁的电讯塔顶端,只为一睹皇宫三校与小教堂的鸟瞰图。

英国人离开、中学改制以后,三校宗教色彩逐渐消散,唯独圣中主建筑物那十字架依然高挂。三校之间当然也流传着神父与修女幽灵出没的传说,我自己本身也曾经历过一起神秘事件,但这不是本文的重点。我只想强调,它们老得足以孕育出故事。

在荷中七年,我看到的,是整个华族婴儿潮消散后,逐渐宁静下来的三所中学。如今三校学生已经锐减,脚车队不复见。高中生已开起了车子,就近停在当年人满为患的路旁。

八十年代的人都知道,脚车大队曾经是一道活的风景线。婴儿潮时期,绝大部分的中学生在考获摩托车牌前都以脚车代步。我们的成年礼并非弓箭,而是一台脚车。那年代校园内脚车泊车处总是密密麻麻地塞满了脚车,有时颇为费力才能把脚车给弄出来。放学时间,三校旁主要道路会被蓝色校裙与青色长裤所充斥。它们如蚂蚁般首尾衔接,以缓慢速度移动,远远看去,犹如一条蓝色链条,转动着小镇的时间。一旦脚车大队消失在街道,黄昏也随之结束。

皇宫后边是荷中,右边角则是圣中。(摄影:王修捷)

我和太太从不曾在这条归家的道路相遇。她总是朝着市镇方向而去,而我反方向朝着火车桥的方向而去,中途掉队。那些住在双溪泗里的女生,在我抵达住所以后,她们依然还得继续努力奋进过桥,朝着华人农村而去。估计到家后天也黑了。

那年代的小孩脚力确实不同凡响。如今我在自家花园兜踏一圈,双腿早已疲软。

我大概是出生于婴儿潮末期的小孩吧?待我读高中时,脚车大队已明显缩减阵容。看着前辈一批一批离镇,就像离开船坞的船只一样,从此展开不同的航道,再也不回来。有阵子我会骑着摩托在黄昏时分绕着安顺骑行。脚车大队已然消失,这时候的安顺明显已开始准备进入休眠模式。这座城镇很容易让人掌握时间变化的轨迹。有时我会到尚未执笠的亿亿商业中心顶层街机中心玩一手。经过充满尿骚味与涂鸦的走廊,融入荧幕互相放送的背景音乐混杂而成的巨大虚无。我熟练的完成投币,想起数年前,掌握着无限技的我和同伙们一旦投币开打,背后总挤满了观战群众。转眼间,人莫名其妙都消失了。一回我忽然感到厌倦,转身离开,从此没再回来。

没多久,那座无人的街机中心便倒闭了。安顺成了一座游子城,过节时拥堵不堪,过完节便恢复宁静。

我极其喜欢这种季候鸟般的热闹。就像头顶成群飞过的白鹭一样,它们到远处谋生,倦极回巢。

有时不免觉得,我们和它们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我们划出的时间弧度要比它们深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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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修捷

讲师、音乐人。曾得一些文学奖,目前已出版十五本小说、与诗人周若涛合力推出诗曲专辑《神秘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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