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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本海默》 观后感:原子弹爆炸之后的余震

“还记得我之前担心我们引爆核弹的时候,会引发无法停止的连锁反应,摧毁整个世界吗?”奥本海默站在湖畔前,问白发苍苍的爱因斯坦

风吹过他们之间的沉默,然后奥本海默接着说:“我觉得我们已经做到了。”

《奥本海默》电影看完之后,我的内心有许多想法,但更多的像是被剧烈晃动之后,留下余震,让人久久不能平息。传闻中那没有经CGI处理的原子弹爆破场面,在IMAX影院看来十分震撼,光芒万丈,像极了《圣经》开篇说的第一道光。

但这道光更接近天谴,它巨大、无以名状,熊熊火焰扩散、吞咽,在人们都还未反应过来之前,甚至在音速都还未来得及迎头赶上之前,毁灭就已经诞生。

这一微小的落差,从此在科学家内心留下巨大而深沉的黑洞,无穷无尽地吞噬恐惧、愧疚以及焦虑。而奥本海默在那之前做的研究,就是显示黑洞是如何诞生的。

一颗星体经年累月的膨胀之后,内在的能量会消耗殆尽,而越大颗的星球最后临死之前爆发的能量会越大。这些星星的死亡会发生爆炸,而后坍缩成一个密度极高的黑洞。这颗黑洞会将它周围所有的一切,包括星体、星体的碎片,都吸进黑压压的洞口之中,而一旦被吸入就没有可以逃出来的可能。

就算是跑得最快,粒子最轻的光,都无法从中逃脱。所以黑洞没有光,无法被观测,你不会知道它在哪里,什么时候会靠近你。

爱因斯坦与奥本海默,左为电影《奥本海默》剧照,右为历史图片。(图片来源:TGV Cinemas)

电影前端中有一幕,谈到了奥本海默在参与“曼哈顿计划”前的黑洞研究。那时候黑洞还不叫黑洞,它仍未被世人命名,却已被奥本海默视为地球毁灭的极大威胁之一。

看完电影后我回想起他跟学生谈论黑洞威胁的那一幕,不禁替奥本海默感到讽刺,他能够预估到光年之外,一个没有光,无法观测的威胁,却没有想到自己会步步踏入“曼哈顿计划”,以及那之后纠缠他后半生的罪恶、愧疚,和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

《奥本海默》电影上映之后反应很两极,有的人觉得很闷,“口水多过茶”,也有人觉得非常好看,是本世纪最重要的电影之一。这当然是因为每个人取向不同、兴趣不同,也许有的观众是抱着看战争片、看爆炸场面的期待进电影院的,却发现电影前后都充斥各种听证会、各种对话,以及各种审判。

奥本海默是千古罪人吗?

这部电影的剧情确实相对地硬,对于本身是历史故事爱好者,喜欢二战历史,并且对于物理和科学有兴趣的观众,应该会很享受。电影前半段,在展现那些著名的理论物理学家、实验物理学家,如何——被招募到“曼哈顿计划”的时候,节奏轻快,大家都在想办法,如何凭借自己在领域上的专长,合作去完成这个计划。

他们对科学的热诚,透过一道数学公式就能看出端倪,那种眼里有光的情节,让我忘记了这群科学家正在这里制造的,是可能毁天灭地的武器。

可是如果对以上都没有兴趣,是不是意味着这部电影完全没有办法看下去呢?我倒觉得不是,电影丢出我想无论是什么时代背景的人,都可以好好思考的问题。

“我们在研究一款武器,来袭击一个本来就无力反击的敌人。”这是我看完电影之后,思考最久的事情。德国纳粹在美国军方准备好原子弹前夕战败,那么这颗耗费人力、资源的秘密武器,是不是一夕之间就无用武之地了?

不,还有日本。

我从小家里的老人家都告诉我,“幸好有美国佬丢下原子弹,那些日本鬼才会跑回去。”马来亚经历过日本残酷的殖民,三年零八个月的屈辱和仇恨酝酿了好几代人,才在那之后被日本的工业科技、流行文化逐渐稀释。

我想现在绝大多数人都不仇日了,但却没有忘记,或者说不断地被提醒,二战期间被日军殖民的痛楚。而我被告知,那两颗原子弹即是正义。我小时候也这样相信,投下原子弹是无可奈何的决定,像是电影中重复提到的,“我们没得选。”

但我其实觉得更合适的说法,应该是“我们已经无法停下来了。”投入太多资金、时间和动员,这颗原子弹蓄势待发,无论是丢在谁的国土上,都不只是要终结战争,更像是耀武扬威。

于是电影看完之后我被电影最后那句台词震撼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每一场巨大的战争发生后所带来损失是灾难等级的,人命伤亡、国家破产,以及那将会延续好几代人的创伤后遗症。这些破坏确实让世界一部分的人安静了下来,如同电影不断提到的,原子弹投下是为了总结战争,二战真的结束了,军人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但身处在这个疯狂的时代,我觉得这部电影之所以被外国影片称之为本世纪最重要的电影,是在距离二战近百年的这个时代里,世界上有许多不畏惧开战的人,或者说不畏惧开战的国家领导人,他们手握大权与最致命的兵器,而他们蠢蠢欲动。

到底应不应该投下原子弹,或者说如果不投下原子弹的话,二战根本不会那么快结束,军人还需要近身肉搏,以无尽的弹药和血流不止的伤口,才能换来和平,不是更加不值得吗?

两害取其轻,这道理谁都知晓。但是我觉得我们是站在“最后二战停止了”的这个结果面前,往前推论才会觉得投下原子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很多时候历史的发展之所以看起来理所当然,原因是我们总是从事情的末端往前推理。

1954年春的一天,奥本海默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的办公室外偶遇爱因斯坦。 图为奥本海默。 (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但站在当下做决策的人是不知道的,当下是不是真的非投下原子弹不可呢?用最暴烈的毁坏,就能换来最长久的和平吗?这过程只是牺牲了一小部分的人,就能成就绝大多数人的世界和平,这交易很划算吧?

但其实答案是什么呢?我并不知道,诺兰在电影中没有交代,重来一次的话奥本海默还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吗?或者说,就算不是奥本海默,也会有其他人来执行类似的“曼哈顿计划”,人类与核武的发展,终究是无可避免⋯⋯的吗?

我觉得这些问题都很值得留在人们的内心,深深地去思考,并且不需要马上就喊出答案,给出肯定的答复。尤其是在攸关人或者人的权利、议题面前,慎重地思考,是对活着的一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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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树

自由撰稿人。喜欢阅读,喜欢听故事,也觉得世间万事万物,皆意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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