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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能被分成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吗?

其实文章本来想命名为“加墨兰的奥秘”,但想想这个标题没有前因后果的话,大家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所以换了个标题。

“加墨兰的奥秘”是我从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散文中读到的,他当时在说着的是法国作家法郎士(Anatole France)的小说《诸神渴了》 。先不要觉得列一堆外国名字是想说什么呢,先看看昆德拉的说法,你也许马上就可以和自己的处境或者当下的时局联系起来。

“法郎士的小说吸引我的地方不是加墨兰的揭发,而是加墨兰的奥秘。我说’奥秘’,是因为这个把数十人送上断头台的人,在过去某个时期一定也曾经是个和善的邻人,一个好同事,一个有才华的艺术家。一个诚实正直无可争议的人,他的体内有可能隐藏着一头怪兽吗?”——昆德拉

昆德拉形容,他年轻的时候也尝试在这个逐渐陷入独裁深渊的世界中寻找方向。当时能够把这世界的未知清晰地告诉他的,唯一一本书,就是这本《诸神渴了》。

法国作家法郎士(Anatole France)的小说《诸神渴了》。(图片来源:Open Library)

先做点简单的背景介绍,《诸神渴了》小说刻画的是法国大革命前后动荡不安的社会生活。故事从一个名为加墨兰的青年说起,他是有着卓越才华的年轻画家,同时也热爱着祖国,投身革命。故事起初,他坚持应该要人人平等、废除死刑等等的价值观,到后来他发展成一个对所有“危害国家者”一律死刑的态度。

加墨兰在法院的陪审团中将无数的生灵——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对自己有恩的、有仇的;该杀的人、不该杀的人,全部统统丢上了断头台。随着法庭处死的人越来越多,加墨兰也变得越来越残酷,最后被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当作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诸神渴了》中的加墨兰在法院的陪审团中将无数的生灵——自己认识的、不认识的;对自己有恩的、有仇的;该杀的人、不该杀的人,全部统统丢上了断头台。(图片来源:Fnac)

加墨兰是如何从一开始的年轻理想青年,变成屠杀无数生灵涂炭的人的呢?这样的扭曲是大时代背景下的造物吗?还是抽离了大是大非的故事背景,加墨兰还是会遵循着这条路线发展呢?

“在政治风平浪静的年代,这头怪兽是不是一样会在他身上现形?这是无从探索的吗?还是可以感受得到?我们既然认得这些狰狞的加墨兰,那么我们是否有能力在今日围绕我们身边的这些和善的加墨兰当中,隐约认出那头沉睡中的怪兽?”——昆德拉

人们经常谈论人是性本善,还是性本恶的,从东方思想聊到西方哲学,再到科学与心理学的研究中,对于先天还是后天影响的人格讨论,至今都维持在僵持不下的讨论中。但我想截至目前,目前人类整体而言所抵达的精神层面中,我们都还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即便在当下的语境中提供了一个合适的答案,只要把人扔进一个极致的环境内,所有的道德、精神、人文都会化作无效的符号。所谓极致的环境可能是战争的生死场面,也可能就是现在我们身处于的大瘟疫时代。

新冠肺炎一周年   我们都学会了什么?

新冠肺炎蔓延全球至今已经过去了一年,我国也在几天前经历了防疫一周年。然而我国的疫情相比去年,更加严峻了,人心也如留守在家中的人们,会因事物靠近而变得敏感。

前阵子网络上说的,上一次发生这样全球性的大流感,要追溯回到100年前的西班牙大流感上。照这种说法看来的话,也就是意味着,这一次的新冠肺炎对全球绝大部分的人来说都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我们没有人有相应的经验可以应对它。但其实即便就算是有,人类大概不是一个懂得从历史中吸取教训的物种吧。

瘟疫蔓延的一年下来,就像是扯去了人类文明世界的遮羞布,把人最无法伪装的兽性、脆弱、无能,一览无遗地袒露在每个同类面前。如同一出好莱坞电影,但恐怕我们面对的现实世界比起好莱坞电影还要来得更加复杂、精彩。

我国的疫情相比去年,更加严峻了,人心也如留守在家中的人们,会因事物靠近而变得敏感。(图片来源:Pixabay)

因病毒肆虐而产生的仇恨、歧视、隐瞒、谎言、对立……我们还能是和平时代的“好好先生”,“好好女士”吗?不管是被呼吁多少次不要过度抢购导致粮食不均问题,却还是一而再地发生的超市抢购潮。

又或者是被呼吁不要把病毒与种族身份挂钩,却还是一而再地指涉对方文化或宗教习俗导致疫情爆发的问题。还有部分因隐瞒疫情、信息不透明化的问题导致人心惶惶。

这些行为本身为什么如此可怕呢?因为在执行的过程中,大家都认为自己说的都是对的,自己正在做的是正义之举。如同曾经的热血青年,演变成冷血推人上断头台的加墨兰是一模一样的。

每个人都会说:“没有,我不一样。”但这点不只是光说而已,是需要证成的的。想证明自己与对立面的人不一样,最首先也是到最后都要坚守的,就是不能让自己为了想要显示比对方略胜一筹,而变成你最讨厌的,对方的模样。这就像是蝙蝠侠立下不杀人的信条一样。

但蝙蝠侠终究是虚构的英雄人物,我们真的能如昆德拉说的,辨识出隐藏在体内的猛兽,再把它压制住吗?对于人性善还是性恶的问题,我相对还是相信后者居多的。我相信每个人都是加墨兰,心里头都住着一头猛兽,都有吞噬他人的可能,所有的社会规范与道德礼仪都不过是摇摇欲坠的人文规定。

我相信每个人都是加墨兰,心里头都住着一头猛兽,都有吞噬他人的可能,所有的社会规范与道德礼仪都不过是摇摇欲坠的人文规定。(图片来源:Pixabay)

小时候读科幻小说,里头的外星人会嘲笑人类的脆弱,“不过就是一个连伤风都治不好的物种罢了。”但其实生而为人,最珍贵的竟然也是因为人是脆弱的。正是因为人是脆弱的,却还是用尽全力顽固抵抗内心的那头野兽。

前阵子我采访过的俄罗斯女摄影师,她说了一句话:“人类进化得太快了,我们还抱有远古时期的’物竞天择’的心态,总想着打到对方,自己才能存活下来。但这样的思维来到现在这个社会已经不适用了。”

“我自己也是一个自私的人,我知道,但我会努力地对抗它,让我成为更好的人。”她是这么说的。

我觉得人不是单一靠一排基因或者靠脑袋的神经元来判别好坏,而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下,权衡心中的善恶,从一次又一次的作出最接近善的决定中,逐渐趋近真理的。

看完昆德拉说完加墨兰的故事我不禁在回想,我们可以凭借着什么认为自己不会变成加墨兰呢?我想这都是大家,在这从未有过的大瘟疫时代中,值得思考的事情。

最后依然用昆德拉的文字作为结尾,因为这段话无论我怎么复述,都不会比原话更好更有冲击,希望能够为你带来绝望,也带来反思。

“一个混蛋就是一个混蛋,哪有什么奥秘?存在之谜消陨在政治的确定性之后,确定性对于谜都是不屑一顾的。这就是为什么,尽管人们有丰富的生命经验,再通过历史磨难之后,却依然愚笨,一如走入磨难之初。”

延伸阅读:  伊藤树《树犹如此》其他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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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树

自由撰稿人。喜欢阅读,喜欢听故事,也觉得世间万事万物,皆意有所指。

我有话说
1 条评论
  1. 我還以為你會po那篇 斷章取義+超譯(自行決定他人論點+想法)的文章呢。(到最後你並沒有提出任何客觀根據證實你提及的那些是事實,故這裡直接認定你在斷章取義+超譯)

    你在這裡po,我就能同時針對你的文章評論。(畢竟你原帖是鎖好友留言的,同時你也知道丟我的原文會導致大家攻擊個人,而不是針對議題,也因此雖然你反對不是同溫層一言堂,但其實你自己也知道是怎麼樣的情況。)

    我只能說,雖然你現在這篇文章是寫到好聽,但實際上你自己的言行就是私自把他人的想法自行歸類,揚言討厭那些不明確表達對錯態度的人,認定這些人就是為了自己方便那裡有好處就往哪裡倒。
    你自己的手法就是製造對立,製造衝突。
    現在寫個文章,就開始把問題轉移給病毒,社會了嗎?

    還是你為了對抗你討厭的社會,變成了你討厭的人?

    總之,很多時候也不能責怪網民拒絕深入討論,或者謾罵
    因為說多兩句也可能被類似你這種有自己同溫層的人超譯,曲解,自行解讀再丟出來給同溫層公審。

    就如你文章所說的那般,就算他們原本能好好溝通,也只會被你這種方式逼到變得放棄溝通。
    多虧了你這種寫手的加持,讓世界變得更混沌,謝謝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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