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槟城数星期,总感觉这个城市好像是存在于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这或许并非单纯的直觉,事实上,爱恩斯坦在一百多年前提出的广义相对论,已经告诉了我们在这宇宙中,时间并非绝对地、均匀地流动着,反而更像一匹充满弹性的布料,时刻被重力拉扯;越靠近地球核心,重力越强,时间便会过得越慢。
我一直住在高度发展的城巿,早已习惯远离地面的生活。在那样的城市里,人们忙着爬得更高,活得更快,建造出一栋比一栋高的摩天大楼,攀爬着一条比一条长的楼梯,把时间如即弃商品装在一个个盒子里贩卖。短小的秒针越走越快,时间越来越不够,而人们继续加快步伐追赶时间,全速地工作生活死亡,把所有效率不够的事物夷平拆掉。在那样的城市里,每个人都终将老去,而城市会一直年轻。
槟城却是一个只活在自己时钟里的城。走在槟城的街道上,处处能看到时间在土地和建筑物表面蠕动过的痕迹,听到时间在每个拐弯处窃窃私语。在这样的城市里,你会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时钟也好像渐渐慢下来似的。往前走,几个穿戴着头巾的妇女在低声谈话说笑、提着大包小包缓缓地走过马路;卖炒粿条的小贩趁着午后无人,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歇着,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抹去脸上的汗珠,残留在热锅上的香气渗进巷子的每条缝隙里;慵懒的小猫躺在百年五脚基上舔着自己的尾巴,而对面那排矮小的古迹店屋沉默地注视着每个在历史长河里路过的人。在这样的城市里,人们和楼房会自然老去,让我们得以见证它们在历史某个时间点里一去不复返的模样。
所谓历史、所谓遗产,本是时间自然流逝的成果,时间积累够了,本来普通的一砖一瓦也会变得不平凡。我感觉,在槟城这样的城市里,时间会在靠近地球核心的位置,继续泰然地、沉默地独行在只属于她的时间轨道上。
编按:“开故”作家育成计划是由香港文艺复兴基金会和文学杂志《字花》于2022年首次举办,为有志文字创作的朋友提供故事写作课程及指导,最终选拔一位优秀学员,于海外城市驻留,丰富其写作及人生经验。
槟城和香港都曾是殖民地,汇聚多种文化社群,同时在历史长河形成独特的华人社会,值得深入探索,故与《城视报》合作,带来优秀学员黄言丹,展开三个月的槟城之旅,产出《背着岛屿的人》每周专栏与《纸造人》短篇小说,于星洲日报、访问网、城视报三大媒体同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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