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特写

大马的有机之路可以怎么走?——记第二届马来西亚有机大会

相隔两年,积极在马来西亚推动有机种植的大马园艺品牌Baba于2019年结束之前举办了“第二届马来西亚有机大会”。这场别开生面的大会,总共吸引了约500人出席盛会。若说第一届马来西亚有机大会让马来西亚的有机农耕工作者、经销商看到了这类论坛的可能性,第二届的有机大会则是让再度聚集起来的同业,看到了马来西亚的有机之路未来可以怎么走。

“良心农业、产业升级”是第二届马来西亚有机大会的主题。主办方Baba秉持着“促进良心农业升级”的出发点,不仅邀请到国内有机农友、政府机构、农产零售商的代表担任大会分享嘉宾,还特别邀请了国内外专家,包括来自台湾与韩国的有机农分享他们在有机产业的成功经验,让与会者可以透过不同视角,看待有机种植与经营这回事。

在2019年12月19日举行的论坛上,许多讲者都分享了精辟论述,但若要从中挑选让我印象深刻的,我会说是台湾慈心有机农业发展基金会执行长苏慕容、台湾国际知名有机农场颐禾园有机农园创办人陈礼龙以及台湾著名大米品牌“掌生榖粒”创办人程昀仪的分享。为什么这么认为?往下看就知道了。

台湾有机农业标杆人物——苏慕容

苏慕容从事有机行业已有20多年,现任慈心有机农业发展基金会执行长的他,不仅亲眼见证了台湾有机农业的发展,也在推动台湾有机农业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包括协助台湾政府立法、建立有机农产品规章以及推动生态保育等。除了在2017年获选为台湾十大杰出农业专家,苏慕容也在2019年6月获台湾农委会(等同于大马农业部)颁发“有机农业大使”殊荣,肯定了他对台湾有机农业的付出。

慈心有机农业发展基金会执行长苏慕容受邀到第二届马来西亚有机大会担任演讲嘉宾。(图片来源:主办单位)

苏慕容向与会者分享时指出,在全世界的有机农业面积仅占1%的情况下,台湾的有机农耕地已占全台1.3%。台湾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果,靠的是有机农友的坚持不懈、消费者的觉醒以及政府的立法与管制,而这也是苏慕容当天的演讲题目“台湾有机农业与社会发展脉络”,以台湾的有机农业发展过程,作为大马有机农业的借鉴。

“我相信无论在哪个社会,大家对食品安全的要求都会越来越高,向往吃到安全的食物。”苏慕容如是说道。

“台湾有机发展最早期就是消费者的醒觉,公众的投入,媒体的报导,都让大家更认识有机,也让更多生产者认为有机是一条新兴道路。”

苏慕容表示,在过去的台湾,有主妇担心孩子吃到有农药残留的食品,因此组织了“主妇联盟”,发起共同购买有机食品的运动,甚至集结起来说服生产者从事有机农业,进而帮助推动了台湾有机农业。(图片来源:台湾主妇联盟官网

苏慕容将台湾的有机农业面积成长趋势以图表方式展现,指从1996年到2019年,台湾有机农业有两个非常重要的“成长点”,一个是2008年至2012年,另一个则是2017年至今。

台湾有机农业之所以能够在那两段期间快速成长,一是因为时任农委会主席对有机非常有热情,一上任便提出了重要的有机推广计划,更足足提高了五倍的经费于有机推广,从原本每年投入新台币五千万左右,增加至新台币两亿五千万。

而第二个成长点也跟农委会息息相关,即如今的农委会每年都会在有机产业投入新台币12亿的经费,正是这个力量让台湾的有机农业可以快速发展。

“也许有人会问,难道有机是用钱养出来的?全世界包括先进国家几乎都是如此。有机产业的成长,并不会因为生产者自发性种很多,消费者就买得到有机产品,政府在于政策上的支持,一向都非常关键。与此同时,处于第一线的种植者和消费者认识有机、支持有机也是核心基础。”

苏慕容继而分享道,台湾在2019年5月30日完成制定“有机农业促进法”,在此专法下,无论是农民教育训练、政府在有机产业的经费投入、验证要求等,都能够获得法律保障。

苏慕容强调,政府的政策对有机农业发展影响巨大,并以新北市政府规定学校营养午餐一星期必须有三餐是选用有机蔬菜为例,证明了政府能够如何帮助有机产业成长。

苏慕容:有机蔬果不只为了健康

在当天的论坛上,苏慕容除了讲述台湾的有机农业发展历程,还分享了慈心为何会创造“绿色保育标章”,借此引出了一个重要观念,那就是“有机蔬果不只为了健康”。

“有机的意义,不是只关乎我们自己吃到的那口菜有没有农药残留,假如不去保护环境,很多小生命都会消失,保育生态是我们的共同责任,绿色保育标章就是在诉求这件事。”

台湾的有机验证非常严格。苏慕容表示,农田的农药残留检验结果必需是“未检出”才能取得有机认证。然而,无法取得有机认证并不代表农民想从事有机的权益也应该被剥夺,因此慈心在2010年首创“绿色保育标章”,无法取得有机认证的农民只要愿意放弃使用农药,朝向有机生产,都可以申请绿色保育标章。

“早在2002年的时候,我们就曾经跟一个70多岁的老农夫沟通,当时台湾的树蛙已濒临绝种,虽然有动保团体想要保育蛙类,但这个树蛙就只存在于农田里。我们在老农夫的农田里发现了这个树蛙,于是就劝他不要再喷洒农药,当时这个老农夫也很现实,说不喷农药的话,花就会比较丑,卖不出去。”

后来,慈心想到了一个方法,那就是以“买莲花、救赤蛙”的广告标语,激起消费者的爱心,最终成功解决了“花丑卖不出去”的难题,在劝导老农夫从事有机种植的同时,拯救了小树蛙。如今,全台已经有400多位农民加入了绿色保育的行列,以无农药种植的方式,保护着台湾的生态。

“在卖有机产品时,其实不一定打上‘有机’两个字就会有效果,如果在该区域也有被危害的野生动物,我们也可以把野生动物印在产品包装上,让消费者知道,原来他买这个产品就可以保护到这只动物,告诉消费者,其实人跟动物是可以共存共荣的。”

选择有机食品不只是为了健康,其实还帮助了环境与生态保育。(图片来源:主办单位)

“立志做小”的农夫——陈礼龙

陈礼龙是台湾知名有机农场颐禾园有机农园的创办人。当了十年农夫的他,其实大有来头,曾创立资讯公司、当过总经理、建立了全台第一个网路社区、屡次获得杰出企业家奖……然而,到了人生后半段,他却甘于回归淳朴生活,创办了有机农园,而且他还是一名“立志做小”的农夫。

陈礼龙是台湾知名有机农场颐禾园有机农园的创办人。(图片来源:主办单位)

何谓“立志做小”?对一般农夫来说,农田自然是越大越好,因农田大,农作物产量才高,对农园只有17亩大的陈礼龙来说,这句话却并非真理,因为“做小”同样可以生存,而且只要提高土地的多元价值,就能达到增加收入的目的。当天他为与会者介绍的农业生产体系,正是能够为农场与社区创造双赢局面的“社区支持型农业”(CSA)。

“在华人社会里,农民通常都是社会最底层,但农民能不能生存很重要。当消费者花一百块购买农产品的时候,到底有多少可以回到农夫手上?”

陈礼龙强调,农民拿到多少,决定了他能否继续生存,而农夫能否生存,决定了消费者是否能吃到高品质与安全的食物。在过去的工业化体系下,消费者买东西只看价钱,希望用一百块买到最大、最好、最重的产品,不关心土壤以下的生态,忽略了生态成本,甚至根本不知道购买的食物究竟从哪里来,而社区支持型农业的出现,就是要改变旧有的观念与消费习惯。

“具体来说,社区支持型农业是一群消费者共同支持在地农场运作的生产模式,以颐禾园为例,我们只会把蔬菜卖给住在距离农场30公里内的顾客,所以在还没种的时候,我的菜就已经卖完了,因为消费者已经提前预购或付款,而我们也可以按照着生产计划去种,不会有浪费的问题,也能用最少的人力去做生产。”

社区支持型农业不仅可以透过小农与生产者的互助合作,促进地方产业发展,还可达到减少汽油使用,节能减碳的作用。(图片来源:颐禾园脸书专页

他指出,社区支持型农业不仅能够为社区供应安全的农产品,农场与消费者之间也可以建立一个直接联系的纽带,让农民能够获得更多的利润,消费者也能更了解盘中的食物从何而来,确保自己所食用的食品是安全的。

“社区支持型农业拉近了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的距离,举例来说,虽然我的农场已经获得有机认证,但我从来没有贴过贴纸,因为我的客人知道我的农场在哪里,也能看见我的农场究竟是怎么样经营,所以他们已经不需要透过第三方来告诉他们,我所种植的农产品是安全的。”

陈礼龙表示,生产者与消费者之间的紧密联系就是社区支持型农业与其他农场的最大差异,而社区支持型农业也并非用“买与卖”的概念在经营,而是靠着消费者的“支持”。

“消费者就像是农场的股东一样,很多人可能想吃有机产品,却不一定会动手去种,那么你可以做的就是支持在地有机农夫,把种菜这种事交给专业的农夫去做。”

陈礼龙也强调,有机农场若想增加收入,就必须懂得如何增加土地的多元价值,除了种菜,农夫还可以“说菜”、邀人“看菜”,甚至“收钱让别人为自己种菜”,讲的正是产业升级,包括将农场升级为观光景点、与其他业者合作设计生态轻旅游,其实都是能够为土地增加多元价值的方法。

不只是卖农产品的——掌生榖粒

2006年,从事广告业多年的程昀仪决定转换人生跑道,创办“掌生榖粒”,专卖有机农产品。然而,按照程昀仪的原话,掌生榖粒其实卖的“不只是农产品”,而是一个生活品牌,更是一家“农产品出版社”,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多年从事广告业的经验,让程昀仪创办了独一无二的有机农产品兼生活品牌“掌生榖粒”。(图片来源:主办单位)

程昀仪一开始演讲便大方承认自己就是“消费者觉醒”的代表,而多年从事广告业的经验,也让她学会了如何从零到有的开发市场、为产品在市场定位以及寻找产品差异化等,继而在2006年切割出了一个独特的“有机礼品市场”。

“前辈把生产端已经做得很棒了,我才有机会做不一样的事情。因为我清楚知道市场切割非常重要,甚至跟你种什么农产品,没有孰轻孰重的差异,所以我就切了一个礼品市场出来,出现了这个为台湾依旧美好的人事物掌声鼓励的掌生榖粒,我要向所有的农业从业人员,在土地上面辛劳耕作的人致敬,要给他们大声的掌声鼓励。”

程昀仪坦承她所站的位置跟生产者“不太一样”,自己也从来不是土地的拥有者或生产者,因此她切割出有机礼品市场,让有机农产品变成礼品,更将自己定义为“农产品出版社”。

“每本书都有一个作者,他们在稿纸上耕耘的作品会交由出版社排版、设计、印务、发行,但谁来帮农民做这件事?其实每一个在农地上耕作的农民也是作者,也是一行行的耕耘,跟作者耕耘文字的心情是一样的,甚至他们还把生命种进了作品里。”

于是,立志让有机农产品变成礼品的掌生榖粒,从产品包装下手,譬如一开始的“经典包系列”,掌生榖粒就特别使用了牛皮纸袋来包装有机米,每款米还会贴上专属的手写文案,用来陈述产地产品与生产者的故事(该包装之后还荣获德国red dot红点设计奖与日本Good Design Award设计奖等设计奖项)。如此一来,原本就比一般白米来得健康、安全的有机米亦瞬间增值,从“农产品”变成了互相传达心意的“礼物”。

程昀仪认为,自己买很舍不得,送给别人却是会送进别人心坎里的,就是礼物。图为“经典包系列”(图片来源:掌生榖粒官网

“这包米在2006年推出的时候,我们卖1.5公斤380台币,但当年在台湾的大卖场,5公斤白米只卖190块台币,所以你知道这个差异了吗?掌生榖粒不是要进入影响日常消费的民生市场,我们要进入的是礼品市场,也就是大家在重要的日子围在圆桌时,想要好好感谢自己、感谢别人时,端出来的那包米,让人吃起来觉得‘好不一样’的那包米。”

从“经典包系列”开始,掌生榖粒又陆续设计了“婚礼祝福系列”(用50年代花布包装有机米)、“掌生独特系列”(将有机米包装成“家书”模样,满足游子思乡心情)、台湾乌龙茶系列(3克包装的有机茶)、小秘蜜系列(有机蜂蜜)等产品,让有机农产品总是能以不同的新面貌出现在消费者的视野里。

程昀仪认为,为产品定位很重要,如何进入消费市场、与消费者沟通,其实也相当重要。

“2006年的时候还没有脸书,所以当时我们是透过部落格自己做报导,我负责文案,先生负责摄影,那时就圈了一个很特殊的族群。现在不见得好攻进这个市场,因为无论是社群媒体、运送的方式都已经更便利,声音更吵、更大,我想提醒大家的是,在进入市场前,请先观察手边的工具,包括跟社群沟通的工具,找到自己觉得容易操作的,再好好善用这些工具。”

除了用心包装产品,透过巧妙方式将生产者的故事说给消费者听外,有时,为了将复杂难懂的食品知识传达给消费者,掌生榖粒还会特别设计出简单易懂的资讯图表,让消费者在购买相关产品时,也能“吸收新知识”。

“其实这14年来,掌生榖粒也在扮演着产业翻译的角色,产业必须翻译成消费者语言,才能够进入消费市场,才能跟消费者沟通,可是往往生产者都太专注于生产,一心一意把自己的生命种到土壤里面了,所以忘记了要跟消费者沟通,又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另一项专业。今天的分享,希望能打开大家的一扇窗,让大家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有机产业。”

有机是一种生活态度

第二届有机大会其实还有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分享,比如马来西亚检疫和检验服务槟州总监Puan Zarina就用数据告诉你,大马农药残留物的情况以及为什么马来西亚需要有机种植,比如来自AEON的高级经理许金燕从零售商观点告诉你,消费者选购有机产品的习惯以及怎样的销售方式能够让农人与消费者互惠互利,比如马来西亚第一个种植不打化学农药的环保花树种植者郭景文,在分享种植有机花树的道路上,曾经遇过“一株花最美的部分就只有花盆”的血泪史……

第二届马来西亚有机大会主讲者和与会者的大合照。(图片来源:主办单位)

虽然是第一次出席马来西亚有机大会,我清楚地意识到,选择有机真的不只是为了健康,而是为了环境,为了其他无法说话的生命,为了下一代的未来。在惯性农业当道的时代,“跟着大队走”(一起做惯性农业)想必不难,要在一片附和声中发出反对声音并付诸行动(开始有机农业),却是一点也不容易的。

有机路不好走,但所幸的是,有志之士可以一起走。我相信决定加入有机行列的人,其实并非“主动”选择有机,而是清楚地知道,有机,才是永续发展的唯一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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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家汶

台湾世新大学广播系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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