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墨西哥的官方数字,自1964年至今,该国总共有超过7万9千人失踪。仅仅是在2018年,就有3万人被杀害,相信这些都是墨西哥犯罪活动下的牺牲品。
卡拉昆塔娜(Karla Quintana)是一名41岁的墨西哥律师,同时也是墨西哥国家人员搜索专员,她的工作就是要去找出这些失踪者,到底身在何处。但寻找失踪者在墨西哥,本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在墨西哥寻人 不可能的任务
除了政府部门之外,人民其实也对墨西哥国内横行的犯罪活动十分了解。他们也知道能找回失踪亲人的希望非常渺茫,失踪往往意味着一辈子再也见不了。但他们依然心存希望,但求一个“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真相。但也许连这个真相也是奢侈难求的,因为这些失踪者,现在很可能还在墨西哥广大的荒漠中,化作了无人能辨识出来的碎片。
昆塔娜接受《华盛顿日报》的采访,她带着记者们走进墨西哥的荒漠内,指着遍地类似卵石大小般的碎片,说这些都是人类的遗骸。昆塔娜说近十年来,墨西哥暴力组织洛斯哲塔斯(Los Zetas)都在这片土地上处决,包括肢解或焚烧受害者,直到他们只剩下这些小小碎块。
除了昆塔娜和她的团队以外,许多失踪者家属都会自己组织起搜寻队伍,在荒漠内不同的区域进行搜索,其中一名失踪者家属表示自己在这里找了4年,在昆塔娜到来之前就挖了4年的土。“发现了大约10磅像卵石的碎片,大约可以推测是来自三个人的遗骸。”他们表示并没有得到政府的帮助。
昆塔娜巡视了这片贫瘠荒芜的土地,犯罪分子不只是绑架了这些人,还让他们消失在这茫茫荒漠中,即便是寻找到遗骸,也未必可以证实到他们的身份。
根据《德国之音》的报道,官方数字统计下,年龄介于15-35岁的人占了墨西哥失踪人口的一半,其中74%是男性。近8万的失踪人口,大部分是自2006年,时任墨西哥总统卡德隆(Felipe de Jesús Calderón Hinojosa)对毒品集团正式宣战后发生的。
墨西哥毒品战争
墨西哥毒品战争是墨西哥政府自2006年到2019年年初打击当地毒品团伙的行动。墨西哥政府的目标是遏制墨西哥毒品集团之间的暴力事件,也与美国政府合作,瓦解墨西哥庞大的贩毒集团,阻止贩毒行动。
墨西哥贩毒集团已有数十年历史,在墨西哥与美国之间扎根,主导美国毒品批发市场,不止是有过百亿或者上千亿天文数字价值的毒品在两国之间流窜,团伙之间争夺运货路线或毒品控制权的问题也经常爆发流血冲突。而美国作为庞大的军火制造商,犯罪集团透过南美走私武器,更加剧了两国之间枪支泛滥的治安问题。
墨西哥政府最终在2019年宣布毒品战争结束,总统洛佩斯(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表示会把资源与重心放在关注犯罪背后的现象,与社会发展计划上。对于因犯罪活动导致的庞大人口失踪,《华盛顿日报》表示这是墨西哥首次认真进行调查,包括引起国际社会关注多年的,2014年伊瓜拉学生失踪案,也是在今年失踪家属才得到满意的结果。
伊瓜拉学生失踪案
2014年9月26日,有43名墨西哥大学生被警察带走后神秘失踪,在之后的10月8日,当局在伊瓜拉的一座垃圾场内发现了疑似这些学生的遗骸,怀疑全部43人已经遇害。
这批来自墨西哥师范大学的学生,是在前往伊瓜拉自治市,准备要到伊瓜拉市长夫人演讲场所进行示威抗议,维护乡村教师的权益问题,却在途中遭到警察袭击,导致6人死亡,20多人受伤,还有43人被带上警车后失去联络。
详细学生失踪时序整理,请看墨西哥學生失蹤案:當局「阻礙」獨立調查
- 警黑合作,毁尸灭迹
针对43人杳无音讯,包括学生与家属在内的市民上街示威,要求警方交出示威者,彻查失踪案件。11月7日,墨西哥检察官卡拉姆(Jesus Murillo Karam)在通报调查学生失踪案时表示,有腐败的警员听从了伊瓜拉市长的指示,将这43名师范大学生交给了当地的犯罪团伙处置。
卡拉姆表示,根据被捕的犯罪集团成员供认,他们在射杀这些学生后,将他们的尸体焚烧了15个小时,期间不断地添加助燃物,使得连尸体上最坚固的牙齿都已经碳化,加剧了鉴定工作的难度。在垃圾场的遗骸中,唯一能找到符合DNA证实的身份,是师范大学生之一的Alexander Mora。
根据《纽约时报》的报道,墨西哥政府公布一共有123人涉及这次的犯罪行动,其中有超过73人是警察,他们还认定还有更多伊瓜拉的警察与当地强大的黑帮集团有更紧密的联系。
- 家属不买账,政府干预独立调查过程
检方表示,这些受贿警察都是听取市长的指令行事,但失踪者家属们并不接受这一套说法,认定政府在这案件上掩盖了涉及屠杀学生的高级官员或军人。当时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国际调查小组表示墨西哥政府曾经出手干预调查,甚至还提出怀疑这些尸体都不是在垃圾场上焚烧的。
一直到2020年9月份,总统洛佩斯呈交一份长篇报告,表示总共颁布了70项逮捕令,其中至少已经执行了34项,其中25项涉及警察和陆军部门的成员。洛佩斯表示调查有了进展,但仍然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家属透过代表律师表示,对这次的调查结果感到满意,至少可以解答到一些他们的疑惑。
最严重人口失踪危机 墨西哥民主转型瓶颈
8万人口失踪标志着拉丁美洲自寒战之后最严重的人口失踪危机,而墨西哥第一次爆发人口失踪危机是在1970年,当时的安全部队绑架并杀害接近千名的左翼分子和他们的支持者。
相对当时的失踪问题,墨西哥目前这波失踪危机却更为复杂,不只是牵涉当地横行的犯罪问题,更是恰逢墨西哥民主转型的艰难时期。
自洛佩斯上任以来虽然一直致力于打击犯罪与毒品,更反复重申反贪腐目标,认为这是国家犯罪的罪魁祸首。然而这民主体制仍缺乏完善的司法系统、训练有素的警队和检控体系,使国内的暴力案件不减反增。每年都有新名字加入失踪者名单,《华盛顿日报》指这也许是洛佩斯政府无法控制当地犯罪组织的表现。
人手不足、数据错乱 法医随意处置尸体
洛佩斯确实誓言要打造民主社会,认真看待国内失踪人口问题。在2019年2月份,找来了昆塔娜加入国家搜索人员团队,第一年拨款2千2百万美元给该组织,但昆塔娜表示这远远还不够,甚至有些都不只是经费的问题。
昆塔娜在刚刚进入办公室,连互联网设备都需要自己自费,人手不足,甚至人口调查数据也不完整,经常出现失踪人数被低估的问题。再加上昆塔娜虽然是人口搜索专员,但她并没有检控的权利,在许多场所中都需要获得检察官的配合。然而国内的检察官不是深陷贪腐问题,就是因为犯罪案过多而人手不足。昆塔娜表示,她曾经发现某个州属的检察官,三个人需要负责分担900宗失踪人口案。
此外,部分州属的法医也没有遵守工作岗位,常常在接获尸体之后,没有进行解剖或DNA采取工作,随意就埋了这些尸体。昆塔娜推测,类似这样被含糊处理的尸体大约有3万7千具。换言之,部分失踪人口并不是失踪了,而是被安放在其他不知名的位子上。“在哪里呢?答案肯定是在一般的坟场内,只是问题是哪里的坟场?”昆塔娜认为这让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们非常痛苦,她们只是希望能够让孩子回来。
在种种疏忽问题之下,犯罪案例也在全速飙升,甚至在位于萨尔瓦捷雷(Salvatierra)的挖掘工作中,发现一些尸体拥抱在一起,推断出这些人是被活埋的。
和美国人权观察组织的目标一致,昆塔娜也极力寻找这些失踪人士,到底是谁杀了他们,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她都想找到这些真相。然而一如之前提及的,昆塔娜并没有检控权,而墨西哥国内的司法定罪记录也一而再地打击昆塔娜的工作,从2006年至2019年间涉及超过1万1千宗的失踪人口调查,只有39人被判刑。
昆塔娜知道这是一段漫长的工作,如同洛佩斯承诺那样,昆塔娜也知道自己必须要走下去,“可能是一年两年,但也可能是十年、二十年的事情。”寻人,在墨西哥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但总有人要做下去。
在昆塔娜团队和失踪者家属还在荒漠中不断挖掘的同时,失踪人口数字仍然在不断增加,在昆塔娜办公室内堆叠如山的失踪资料文件中,在国家法医办公室内,贴满标记着“无名氏”的遗骸盒子中,也或者是在墨西哥领土内,大约每两天就出现新的秘密坟墓上。这些坟头,这些数字,标识的是一个又一个悲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