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数学系、记者、编剧到制片——张炜珍用理性与感性说故事

说到电影工作者,人们最常记得的是导演、摄影、编剧这些镁光灯聚焦的角色。美术、道具、灯光等,常被统一称为“幕后工作人员”,轻轻带过。即便是肩负电影资金一大使命的制片或监制,也是如此。

然而,中文电影圈其实急需制片,以扮演剧组的“大内总管”。对内要能与导演交流、处理密密麻麻的预算数字、拍摄期程、宣传期等繁琐细节;对外得向投资者交代、扛责任。

这次,趁着台马中文电影交流会,访问与大会主持人、大马籍制片人张炜珍畅聊她如何走上制片路,续而在台湾开设“新世纪南向开发有限公司”,主推马台两地的电影合作案。

张炜珍担任制片的电影中,近期最受大马观众瞩目的就是过去一年不断获奖、请到金钟影帝吴慷仁参演的《富都青年》。

按照张炜珍的说法,制片必需是个“不怕解决问题的人”,也要情绪稳定、抗压力强大,愿意处理琐事。

乍听之下,这些条件是许多工作岗位都会需要的特质,导致外行人总误以为“谁都能当制片”。但成为好制片并不简单。

《富都青年》剧照。(图片来源:瑞士佛瑞堡影展官网)

这个地位与导演平起平坐的全能型角色,还得理解电影的技术和专业层面,并擅长调度和分配资源,扮演剧组内的“黑脸”。

“导演通常是白脸。制片就是一个管家婆,管人、管钱、管事。所有人都会来问你,他要做这件事可以吗,你必需最清楚剧组还有多少钱、多少时间、多少人。”

“导演专心构思和创作画面中的内容时,需要有个‘合伙人’处理其他事务。否则整个剧组一直出问题,导演也不用想专心创作。”

张炜珍说,电影产业越成熟的地方,制片分工越细。一些制片会从开发、拍摄到后期买卖一手包办;但也有人选择做开发型制片,只负责前端工作;或是只做后期制片。

“不过在马来西亚,制片通常是全能型的,我们没有那么多资源可以细致分工。”

大马传播学院很少培养制片的课程。台湾是近十年才意识到制片的重要,一些影展设有制片工作坊,课程主要讨论电影企划案、融资、销售和发行等面向的策略。

即便在台湾,张炜珍也是一名全能型制片。其实,穿梭在片场、投资者、导演之间权衡利弊盈亏的她,是因为热爱说故事而投入影视工作。最开始先是编剧,后来才成为制片。

张炜珍工作照。(图片来源:受访者)

接受自己不是太浪漫的人

很少人知道,今年42岁的张炜珍毕业于工大(UTM)数学系。毕业后,她因为对人的故事充满好奇,大胆转行成为记者,辗转待过报社、电台和电视台。直到27岁,她才抱着对媒体经营决策的诸多疑问赴台升学,修读媒介经营管理。

那期间,她已创作了青春偶像剧《逆风18》和《高校铁金刚》。

“我本来就爱讲故事,小时候喜欢参加讲故事比赛。只不过很多人在讲故事的过程中可能会成为导演,但我觉得那很困难,目前不考虑。现在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去说故事。”

“记者的训练,让我注重逻辑、规划、对时间敏感;加上大学本科念数学,对数字相对敏感,透过这些职业和专业的养成,让我慢慢走上了制片这个岗位。”

从感性的写字人,到理智计算得失的制片、创业人,张炜珍坦言,这些工作的形态差距很大,而她自我调整的方式,是充分了解自己、并接受之。

“有时你会误以为自己是哪一类人,结果不是。我以前是编剧,但慢慢地我发现自己骨子里不太艺术,不是个很浪漫的人。”

“我可以写一些很俗气、迎合市场的东西;但在写作、剧本这块,好多东西我去不到,很难感性地写出一些对白。”

“我觉得人要接受、也要对自己有相当的了解。所以我才会慢慢从编剧转回去当制片,可能接下来会尝试当监制。”

不过,制片也不能对艺术和创作一窍不通。张炜珍提醒,就算不是艺术型的人,也得要充分了解电影艺术并具备敏锐度,才能成为好制片。

“你得跟许多艺术人,比如导演、摄影师、美术沟通,不可能完全不懂或没有这方面的训练。若无法理解他们说什么,你就无法做好管理工作。 ”

张炜珍与马来西亚导演王礼霖。(图片来源:受访者)

像个侦探般融入国外剧组

研究所毕业后,张炜珍留在台湾工作,并在2016年因应新南向政策,开设新世纪南向开发有限公司。

纵观她过去参与的电影,例如《乐园》、《我和我的赛车老爸》、《女优摔吧》都是在地台湾故事。一个马来西亚制片人,如何融入台湾的工作环境?

她坦言,“其实挺难的。”

张炜珍的制片路并非从制作助理做起,而是创业后直接成为公司案子的制片。

身处在上百人的制作团队,她先是战战兢兢地低调观察、再像海绵一样用力学习吸收。

“制作第一个案子《乐园》时,我的两个执行制片非常优秀、非常有经验,我很感谢拥有很好的团队。当时我很少说话,我习惯透过观察来学习,看别人如何做事。”

用马来西亚演员泽耀(阿哲)的话说,那阵子的张炜珍活得像个侦探:人前老神在在,人后拼命提问、找答案。这听起来,恐怕是记者职业病。

身处在上百人的制作团队,张炜珍先是战战兢兢地低调观察、再像海绵一样用力学习吸收。(图片来源:受访者)

从2018年的影展片《乐园》到2019年的商业片《女优摔吧》,张炜珍逐渐变得自信。到了2021年的《我和我的赛车老爸》,她终于脱下侦探的衣帽,大方走出台前,无需藏拙。

鼓励大马电影人走出国际

谈到本地影视产业,张炜珍感叹,剧组人员缺乏参与各类型电影拍摄的机会,甚至拍完一部后就要停工一阵,难以持续而快速地累积专业经验。

这是因为大马中文电影每年的发行量屈指可数,娱乐公司或电影公司也不多,构不成产业链,反而更像游击队。

相较下,台湾一年发行七十到九十部中文电影,从青春爱情、犯罪到恐怖片皆有;活跃开案的电影制片公司约有五百多家,两地影视人员的工作机会差距庞大。还不包括电视剧和影集。

言谈至此,张炜珍直言感到心酸。她认为,目前的出路之一,就是大马电影人更主动争取与国外团队合作,获得更大的机会和市场。

部分大马中文电影的艺术性近年频频在海外影展获得肯定;但在商业市场却表现欠佳。她叹道,这与国家整体文化输出息息相关。马来西亚本土味十足的商业电影,反而会使海外观众难以理解,使作品走不出国。

“别人不晓得我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不知道哪些剧情荒谬、好笑或悲哀,没有共情跟共鸣,这是一大障碍。台湾是越在地越国际,它有底气很在地化地创作,台湾人对本土味也很买单。”

因此,她期待离乡背井的电影人,能在有所成就后把案子带回大马,与本地团队一起制作在地化作品,推动大马电影业前进。

张炜珍的制片路并非从制作助理做起,而是创业后直接成为公司案子的制片。(图片来源:受访者)

敦促演员加强内涵

其实,她本身就正努力落实这个理想。

“我每次开案,若在大马拍就会用台湾演员、拿台湾资金;若在台湾拍,就会拿马来西亚的资金、引入马来西亚演员。这么做现在很难,但我希望有一天大家会很自然地接受它。”

她相信,要改变现况,必需加强马台中文电影之间的交流。 6月初,张炜珍也自告奋勇回马主持台马电影交流会,为这难得的盛事尽一份力。

无论如何,张炜珍提醒,制作团队努力向国外市场推荐大马演员之际,演员也需积极开拓视野或阅读,加强内涵和竞争力,以便走出国际。

“我向台湾的电影案推荐大马演员时,会面对投资方的挑战:这演员有台湾的票房记录吗?凭什么他来演这角色?怎么计算他的投资报酬率?我们要扛责任。”

“(但)马来西亚演员很多基本训练不足,可能与整体产业和观影环境有关。有时海外导演问到平时看哪些电影,或是否看过一些名作,我常发现演员回答不上来。”

张炜珍主持6月初的台马电影交流会。(图片来源:受访者)

晃眼间,张炜珍旅居台湾已15年。身在制片这个理性与感性交错的岗位,写字出身的张炜珍仍会在看到好剧本时,创作欲喷发。

但如今的她,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能从工作堆里抬头,迟来的感性也难敌周公的召唤。

现在,她只能盼着有一天公司上轨道了,能有自己的时间时,静下来写个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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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蓬玲

叶蓬玲是《访问》特约记者。出生于柔佛居銮,毕业于台湾国立政治大学新闻系。曾投入政治新闻,但依然心系风花雪月,期许以报导写作,探讨人的故事和情感,拼凑那些鲜为人知的生活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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