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热爱打鼓的年轻人,在一个以金钱挂帅的社会,能有一番什么作为?来自森美兰芙蓉的吴圣雄证明了——只要有心,那就能。
1997年,毕业于马来西亚艺术学院(MIA)美术设计系的吴圣雄,创办了鼓团“手集团”(Hands Percussion)。他原本只是纯粹想把那些毕业后仍要打鼓的学生聚集在一起,然而经过22年的淬炼,手集团竟发展成为马来西亚最有知名度的打击乐团,更多次站上国际舞台,俨然成了马来西亚的宣传大使。
虽是因廿四节令鼓而生,手集团却早已跳出华人传统鼓乐的框架,这些年来不仅多次尝试与世界其他文化的鼓乐接轨,更十分注重在地化,且于2007年成立了甘美兰组,专门学习南洋乐器。
2014年8月,手集团于吉隆坡表演艺术中心(KLPAC)举办了《声旅•乐晕》柴可夫斯基甘美兰演奏会,用传统的南洋乐器演奏“俄罗斯音乐大师”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作品可说是史无前例,展现了手集团立志要为世界乐坛增添瑰丽风景的决心。
而作为手集团的灵魂人物,吴圣雄在策划演出的大胆与创意,从中表露无遗。手集团在马来西亚打击乐团界的地位,可想而知。如果没有手集团,马来西亚或许还会孕育出其他打击乐团,但肯定的是,如果没有吴圣雄,就没有今天的手集团。
配合4月19日至21日的《锡鼓•惜鼓》筹款演奏会,吴圣雄特别接受了《访问》专访,谈到手集团这些年得来不易的成就时,他始终谦虚地表示“手集团不是属于我的,它属于马来西亚人的”,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以下为记者关家汶与手集团创办人吴圣雄的对话,关家汶简称“关”,吴圣雄简称“吴”。
关:能否谈谈你是如何跟“鼓”结缘的?如何成了陈徽崇老师(廿四节令鼓创办人之一)的学生?
吴:其实我在芙蓉中学的时候,参加过16个学会,包括管乐团、红新月会、合唱团以及扶轮社等,从初中三开始就一直有机会去柔佛,因此认识了陈徽崇老师。大概是1989年尾的时候,因为芙中要成立节令鼓队,陈徽崇老师就上来给我们做训练。所以,我是全国,也是全世界第二支廿四节令鼓队的队长,宽柔是第一支鼓队。
我觉得会跟鼓结缘,可能是“鼓”跟我本身的性格很像。鼓是最原始的一种乐器,在还没有弦乐、管乐的时候,就有了鼓。鼓的表达方式是很直接的,我喜欢鼓,冥冥中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会拐弯抹角,得罪了很多人。
关:你在26岁就创办了手集团,当时的创团宗旨是什么?如今22年过去了,你觉得手集团已经达到当初所设立的目标了吗?
吴:当时成立手集团,其实是因为要教节令鼓。我有很多学生在中学毕业后,没有机会再打鼓,所以我们找了个地方,成立手集团,将一班还想打鼓的学生集在一起。开始的时候,我们纯粹是因为好玩,并没有一个很大的愿景,慢慢的大家越来越认真,也很喜欢创作,就开始用专业的方法来经营这个鼓团。我们是第一支以企业管理方式来经营的鼓团,鼓手有得支薪水,鼓团有自己的办公室。
至于有没有达到目标,我觉得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当然22年来,手集团还是有所作为的,我们积极将鼓艺推广给群众,也让更多人相信这个东西只要有耕耘,就会有所收获。
关:为什么将名字取作“手集团”?
吴:以前听过某个师长提起,台湾有个发展商叫作“山集团”,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当时我是美术老师,有自己的广告公司,也做设计,就觉得,诶,叫“手集团”好不好?然后我定立了一个志向,就是说好多东西都要自己来,服装、鼓棒、海报、网站等等,全都要自己动手设计,然后打鼓是一定要用手,拿鼓槌鼓棒子也还是用手,这样(取名作手集团)也很名正言顺。
关:当初怎么会想到要用企业式经营的方式来管理手集团?
吴:我觉得,如果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兴趣做成自己的职业的话,我们就不能够和别人谈专业。如果只是在周末来打打鼓、流流汗的话,不如去参加其他活动,比如瑜伽,一样是运动啊。我要正视这个定位的问题,我要用专业的心态,来经营这个公司,所以我们一开始就有全职鼓手。目前手集团有9位全职鼓手,其中1位正拿着两个月的假期,因为他刚刚做了爸爸。他其实跟了我很久,12岁到现在,都快40岁了。
关:从创团至今,会不会觉得自己或手集团其实已经很成功了?
吴:什么是成功?我觉得不算成功,但我觉得我是幸福的。我有一班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打拼,虽然有时会吵架、闹意见,但其实是好事,就像家人一样。谁没有跟爸爸妈妈或兄弟姐妹吵过架?可是到现在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有很多的followers(追随者),这就是幸福。
我们成功了吗?前几天还有一个记者问我,“手集团看起来已经很棒了,你们还需要筹款吗?”说真的,我们一直以来都需要筹款,接下来就会有一个筹款的表演。因为我们没有政府的支助,一直以来都靠自资的方式挣扎过着,主要收入来源其实还是商演,不是这种卖票的表演。有时是蛮担心的,因为商演会有淡季,假如没人请我们表演的话怎么办?
关:如今换了新政府,情况是否有改善?对新政府又有哪些期许?
吴:我觉得有点懊恼是因为做了20多年,也曾到过30多个国家演出,如果是在国外或某些国家的话,政府已经看得到我们的努力了,他应该会伸一把援手,觉得我们已经可以代表国家。去年换了政府过后,很多国外的朋友都有在问,情况会不会变好?会不会拿到多一点赞助?我只能说,我们要更努力,让新政府知道为什么艺术那么重要。
其实走了这么多年,不应该是我现在要做演出,你才赞助我们办这场演出,我们要的是长期的资助,或者说是赞助,因为我们是很认真很用心在经营的。以台湾做例子,好像云门舞集、优剧场(现为优人神鼓)、纸风车,每一年都能获得政府的资助,如果有商演的话,则是额外的收入,不用担心明天要怎样维持下去。当然,没有人拿着一把枪对着我说:“吴圣雄你做艺术吧!”所以,即使没有获得政府的支持,我们也不会说特别伤心、沮丧,只是觉得我们还要更加努力。毕竟这条路走了20多年,我不是太过乐观,是一定要乐观。
关:一路走来,家人支持你搞艺术创作吗?
吴:我很庆幸有一个很支持我的家庭,我的父母。我的人生其实很奇怪,我有参加过很多音乐团体,包括合唱团、词曲创作、管乐团,还有在校外的华乐团学扬琴,那时候母亲已经知道这孩子是“没有药救了的”,一定是走艺术这条路。到中五出来,其实我是念Biomed(生物医学)的,要当医生,但Form 6念到一半,我真的念不下去了。
我还记得有天我骑着摩托车回家,一回家就上楼,把门关着。直到四五点,我妈妈就来敲门叫我吃饭,她讲了一句话“先不要跟你爸爸讲”,因为她已经知道我不要念了,她是很懂我的。过后还是纸包不住火,结果爸爸只是跟我讲“你要对自己负责,不要回来哭,你做什么都ok,爸爸妈妈都支持你”。所以我觉得我走这条路,除了冥冥中有很多伯乐,最重要的还是家里人的支持。
关:领军手集团长达22年,有想过什么时候交棒或退下来吗?
吴:我本身觉得,手集团不是我的,手集团是马来西亚人的,它能够走多久,其实是看大家有多支持。就算我不做的话,会有另外一个艺术总监代替我,只是作品的方向可能不一样。交棒的话,现在已经慢慢做,我的音乐总监,我的principal(首席鼓手),很多曲目已经是他们在处理了。
至于要退休吗?我反而觉得我是停不下来的,可能会在另外一个领域吧!像这两年我DPAC(白沙罗表演艺术中心)担任艺术总监,我发现自己很喜欢做统筹的工作,所以应该没有那么快要退休。
关:随着电子时代降临,会不会担心没有人再走进剧场看表演?
吴:我觉得现在这个时代,软性的东西反而是很重要的,因为我们有太多硬体的东西了,科技占据了我们的生活。就好象现在,其实你不需面对面采访我,你也可以写封电邮给我,透过电邮来访问我,但你为什么要过来?因为你亲自见到我,才有那个温度。
我觉得现在的人缺乏的是温度,所以才更要走进剧场看正式的表演。虽然不懂得接下来这个世界会变成怎么样,但我还是很相信,我能够用鼓、用作品来感动人。现在我还是会去学校教鼓队、教聋哑学生、教70多岁的欧巴桑,也教难民打鼓,因为我觉得这是上天赐予我的力量和一份礼物,即使陈徽崇老师走了,我希望这个精神还是能够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