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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教会我活在当下” 专访大马中文戏剧之母:孙春美

也许剧场并不是你心中那杯茶,然而,本地剧场工作者逆流而上的精神,是否值得你花几分钟时间,阅读这篇文章,了解一下我国中文剧场的发展呢?配合第16届戏炬奖举行,《访问网》专访有“大马戏剧之母”之称的孙春美,听她细说大马戏剧发展的过去与未来。

你曾经走进剧场,看过一出戏吗?如果有,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如果没有,为什么你从来不去看?还是你从来没想过要看?

不说的话,从来不关注戏剧的你,或许压根儿不知道马来西亚有一个专门表扬国内中文剧场的颁奖典礼,叫做“戏炬奖”,而这个颁奖典礼甚至已举行至第16届。

在这片艺术不受重视的土壤,我国的中文剧场工作者却闯出了一条路,不仅创办了戏炬奖,也于2006年成立了戏剧联盟(ASLI),旨在推动马来西亚的戏剧艺术与文化。这些年来,中文剧场始终处于蓬勃发展的状态,观众能观赏到的中文戏剧亦逐年增加,而这一切,都是剧场工作者在不获政府支援(或援助极少)的情况下,用汗水和泪水换来的成果。

故事不必回溯到太远,就从孙春美于1988年在台湾中国文化大学戏剧系影剧组毕业后开始讲起吧!

刚毕业回国,马来西亚艺术学院(MIA)便成立了戏剧系,孙春美也在机缘巧合下成了该学院戏剧系的讲师,虽然薪资不高,但对当时的她来说,却已经是一个相当难得的机会。

“很幸运,一回来就有专业科系的成立,所以完全没有考虑就加入了。虽然薪水不高,但就觉得做得很开心。有个教职就有了固定的收入,基本的生活开销不成问题后,我便大力地去推动中文剧场,周日在艺术学院教课,剩余的时间就到其他社团的戏剧组担任指导。”

回国初期,除了在马来西亚艺术学院任教,孙春美也到其他社团戏剧组担任指导。在马来亚大学指导时,自编自导《当繁漪遇见金子和愫方》,让曹禺重要剧本的几个女性人物进行对话。(图片来源:孙春美)

为什么会将推动中文剧场的发展视为己任?孙春美笑盈盈地表示,因为她想让更多人看到艺术的美好。

“我是从一个小镇,吉打高岭飞到台湾念书的。虽然跟现在相比,那个时候台湾的人文艺术还算贫乏,但人文环境已经远远比我们蓬勃和丰富,至少你可以去逛艺术馆、美术馆。经过4年的栽培和吸收,让我很想一回来就把自己的所见所学分享出去,想让更多人看到艺术的美好,所以一直很努力。”

孙春美回忆道,30多年前,要看一出戏其实是很困难的,要等许久才有一出;当时的舞团、剧团以及戏剧活动也几乎都是附属在社团之下,譬如海南会馆话剧团等。直到80年代,开始有留学生回国,开创自己的剧团,90年代更是剧团蓬勃发展的时期,渐渐有剧团、舞团出现,且是不附属于任何社团的。

“我刚回来的时候,戏剧团就只有剧艺研究会,直到马来西亚艺术学院戏剧系开始出现第一届毕业生,他们受到启发,想要创作,于是也纷纷创立了自己的剧团。30年前,剧团表演不多,所以几乎每一部舞蹈、音乐、戏剧表演我都会去看,但今天我已经看不完所有的戏剧,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你可以想想看,本地的剧场发展是多么蓬勃。”

马来西亚艺术学院戏剧系第一届毕业生。(图片来源:孙春美)

尽管如此,孙春美也强调,剧团要“维生”并不容易,截至目前为止,本地的中文剧团依然能够用“10根手指头”算出来。

“因为有大专院校专业科系的成立,你就可以源源不绝地栽培人才,这个环境也会有越来越多人去耕耘。虽然剧团要维生很不简单,目前剧团的数量大概10根手指数得出来,但那些没有成立剧团,且依然待在这个领域的,也大有人在。

今天我看到的是,更多的人选择了这个领域成为他的志业,就是把自己一头栽下去,也要走这条不归路。

剧团走向专业化,问题是“观众在哪里?”

这30年来,我国中文剧团的制作已逐渐走向专业化,好作品并不难觅,但伴随而来的问题却是:“观众在哪里?”

“我们的艺术消费人口很少,这是什么原因呢?其实很多因素存在,是环环相扣的。举例来说,这几年因为有马来西亚艺术学院、新纪元学院大学、国家艺术大学,因此栽培出很多的剧场工作者、艺术工作者,他们想要创作,作品源源不断,可是问题是,我们并没有培养观众。”

孙春美指出,一般人很少接触剧场演出,一方面是因为票价不便宜,另一方面则是艺术教育的缺失。

孙春美和学生共同成立剧团”单单表演工程“,2001年底至2002年初主办《单单迷你戏剧节》,由团里的几个成员一起推出作品,孙春美导演单人剧《重叠》,探讨母女之间的关系。(图片来源:孙春美)

“跟电影的票价相比,一般人可能会觉得看电影更值得,不理解剧场的票价怎么那么‘昂贵’。其实你创作一出戏剧,只能在一个空间演出,除了要租场地,所有工作人员付出的技术也是要付费的,加上戏剧本身的制作成本就不简单,所以票价其实等同于制作经费。唯有制定符合成本效益的票价,才能够让这个生态健全的发展。”

至于马来西亚究竟有没有这个市场?孙春美语带肯定地说“是有的”。

“本地英语剧团Instant Café前阵子重新演绎1993年Jit Murad所创作的剧本《金雨和冰雹》(Gold Rain and Hailstones),因为探讨的课题触碰到大马巫裔的身份认同问题,所以演完后,连续一周加演,而且场场爆满。”

孙春美笑称,由于观众反应太热烈,她所观看的场次,甚至是朋友替她抢票才购买成功。也因为如此,她相信本地是有观众群的,剧团必须鞭策自己创作出好作品。至于如何将作品推向群众,则需要再下一番苦功。

孙春美:艺术教育必须从小做起

谈及我国的艺术教育时,孙春美随即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其实不必多言,只要你自小在马来西亚长大,对政府在艺术推广方面究竟付出多少努力,想必心照不宣。孙春美随口一句的提问,便能将人问倒。

在你上小学期间,有没有老师带你去看过画展?又或者带你去参观博物馆?

“譬如韩国、日本、台湾以及香港,如果你去参观他们的美术馆或博物馆,很轻易就会看到有老师带着学生去参观,老师还会准备一些单子,让学生进行活动。我曾经在英国莎士比亚的故居,遇到一些孩子很兴奋地拿着纸张,向行人追问‘为什么要到莎士比亚的故居来’。甚至我还碰到了一辆载满学生的巴士,是从德国开车开到伦敦来,而且整个行程就是museum之旅,专门走访美术馆、博物馆。”

2011年,孙春美在蕉赖十一哩社区举办艺术嘉年华,身体力行把艺术带进社区,让大人小孩有机会接触各种艺术表演和活动。(图片来源:孙春美)

孙春美指出,将艺术放入基础教育里,对学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更能从小启发孩子对美的鉴赏能力。然而,在我国的基础教育里,却偏偏缺乏了美的教育,同样被忽略的,还有体能教育。

“如果我们的教育里头,既不重视体能教育,又不重视美育的话,我们要如何追上国外的艺术水平?在西方国家,孩子从小就在念莎士比亚,但我们的小学生可能连乌斯曼·阿旺(Usman Awang)、沙末赛益(A. Samad Said)也不认识。像这种诗人的作品,我们应该在小学就要朗读了,但我们却只会背课文。”

剧场不会衰亡,创作人应努力“磨剑”

今年的戏炬奖,将于4月20日晚上7时30分在GMBB举办,除了会表扬剧场工作者在过去一年的优秀表现,同时也是戏剧人的一场盛会。孙春美就形容,一年一度的戏炬奖仿佛是剧场工作者“回家过年”,不仅能让他们卸下疲累,也是彼此互相取暖、激励的重要时刻。

“今年我很开心在名单上看到不同年龄层,比方说很资深的,像贺世平导演,或者拿过很多届戏炬奖的导演,他们依然在自我挑战,不断在创作上做出自我跨越的尝试。此外,也有很年轻的导演,像《茉莉·花开》的陈志坚、《开心死了》的陈俊霖。”

“他们的作品未必是达到最好的标准,可是你看到一个年轻的导演,他尝试去书写茉莉花开,因为他去了一趟欧洲旅游,回来有很多的思索,视野的开放跟内心的沉淀有了交错、冲击,于是透过整个旅程的思索,把它变成了一个剧。你可以看到导演在哲思的这一面,同时也可以看到年轻人很诚实地表达他自己,这是很重要的。我们的剧场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的作品了,像我在看《开心死了》的时候,其实内心非常感动。”

孙春美表示,剧场的特质就是“刹那”,短暂的当下。因此每一次走进剧场,都会是全新且唯一一次的观赏体验。(图片来源:孙春美)

在部分人眼里,剧场正走向衰亡,加上“人手一机”的时代降临,必须花钱、花时间走进剧场才能看戏这回事,似乎也变得“没有竞争力”,然而,孙春美并不这么认为。

“常年在手机里面久了,物极必反嘛。其实这个世界是很丰富的,比我们的剧场更丰富,而手机这些科技产品毕竟是没有温度的。我相信有一天,现代人会要从里面走出来,想要跟旁边的人有接触,他会希望有这样子的温暖,希望能在现场感受到身心灵同步的撞击。现在的网络时代,看剧场的观众少没关系,剧场工作者可以趁现在磨剑,可能10年后你的剑法很好了,人也刚好走出手机了。我觉得时代会改变。”

耕耘30年,孙春美被封“戏剧之母”

在我国中文剧场耕耘长达30年的孙春美,其实在剧场界有个称号,叫做“戏剧之母”。对走过风风雨雨的孙春美来说,戏剧究竟是什么?

孙春美乐于当一名“艺术传教士”。(图片来源:孙春美)

“我是从小在咖啡店长大的,小时候成绩不差,老师也很疼爱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是一个信心不足的人。后来,我从戏剧里面找到了自信,更学会了自我觉察、活在当下。戏剧让我知道什么是生活,什么是此时此刻,教会我人与人在接触时,要用真实的情感对待对方。”

现在的我,有点像一个传教士,传的是艺术的福音。因为戏剧滋养了我,让我的生命不一样,所以我也希望让更多的人可以接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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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家汶

台湾世新大学广播系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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