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专访

我不厌世,我是厌社会——专访大马嘻哈唱作人Dato Maw

在成为嘻哈唱作人之前,Dato Maw是名校高材生,在考试中拿全科特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毕业之后,他还担任语文科补习老师,还很认真想考师训,然而因纪律表现不达标,他最终没有成为一般人认为应该成为的那个人。访问网特约资深前电台DJ黄佩玲专访这名如今已在嘻哈界闯出名堂的28岁大男孩,畅谈为什么他这么讨厌这个社会。

访问前,《访问》内容总监陈文贵发来了Spotify的链接,说“首先你必须忍受他的粗口歌”。我不以为然,心想粗口不就是嘻哈的一部分吗?当我认真把所有歌都听了一遍两遍三遍时,却不太有印象粗口出现在哪。上网查歌词,确认了粗口的位置;我不是Hip Hop(嘻哈)Lover,但我衷心地喜欢上了Dato Maw的歌。

早就听过Dato Maw(更早期的名字是马来魔),知道他是一位闪耀的实力派嘻哈饶舌创作者与演唱者。不止在圈内备受赞叹、作品产出快且多,在中国与台湾的嘻哈圈也占有一席之地。只是没想到,现实中他是一位这么侃侃而谈、温和有礼(虽然说粗口),而且是有野心但不轻浮的年轻人。

言语间,毫不掩饰光芒四射的自信,以及猛烈抨击他人的火辣。

我们约在他的studio做访问,那是一栋有点残旧、欠缺保养的公寓。他很快下楼来接我,然后在走着进电梯时我们就开始聊天。他说这里租金很便宜,才一千多,最重要是空间够大。我想起了他的歌〈钱和脸〉里的一段:“曾经尊严放在钱上,笑笑放在脸上,结果自己‘做9’(粤语)自己。没有人走的路我会走到有的,钱可以再赚,脸丢了就没有了。”

Dato Maw不止在圈内备受赞叹、作品产出快且多,在中国与台湾的嘻哈圈也占有一席之地。(图片来源:受访者)

除了一间稍微看起来专业的录音室,这个空间还有堆满鞋子的玄关处、桌上散落烟蒂的客厅、备有简单锅具的厨房等,以及两只很悠哉的猫。坐在有点陷下去的沙发,我眼前所及是一个超宽敞、光线充沛的阳台,没有衣架,栏杆上晒着很多衬衫。每一件衬衫的距离都像是用尺量过般整齐一致,我问:你觉得你有强迫症吗?

“以前会把自己逼得很紧,但现在就跟自己说:只要及格就可以了。”

你有什么不想聊的?

你有没有什么是不想聊的?他劈头就说:《中国新说唱》

前身是《中国有嘻哈》的这个实境选秀节目,2018年首次在大马进行海选启播时,Dato Maw去参加然后输掉。他说,评审不是rapper(说唱歌手),整个比赛“boh boh”(福建话,意指什么都不是、没有真正实力)的感觉,赢的人也不是rapper。他愤慨地表明自己无法认同节目的专业。

那为何会参加第二次的东南亚赛区海选呢?

“第二次的评审是真正的rapper,所以我有信心我100%会赢。”

很敢讲。

但后来他确实是东南亚赛区的冠军。

事实上,他在更早前推出第一张EP(专辑)《MYVI+MARLBORO》时就迅速窜红,尤其在马来嘻哈圈。跟成都、台湾及大马的rapper合作,主打本地中文嘻哈圈少见的Metal Trap(饶舌金属),初试啼声就将低沉黑暗、狂躁说唱、重金属元素等玩得出神入化。接着发了《Planta》EP后展开全马巡演,风头一时无两。

他最近才在IG发story,问粉丝是何时认识他。除了《Planta》,最多人提及的是他与大马老牌饶舌团体ManhandBeeman合作的《Cari Makan》,歌词谈的是大马音乐人的现实与无奈。

“我大概10岁时喜欢嘻哈,少年时代很想be part of Hip Hop(成为嘻哈的一部分)。所以我写词、学舞、涂鸦,打街头篮球,还自创服饰与帽子品牌……所有跟嘻哈有关的,我都努力沾上边,但最后全都半途而废。后来是受到Beeman的鼓励,才又继续创作。而黄明志〈麻坡的华语〉有一句词:‘语言没有标准性、只有地方性’,更是让我对语言文化有了不同的诠释。在台北读书时有感于对音乐包容更大的环境,就开始试试看做歌。”

Dato Maw自10岁时喜欢上嘻哈,那是的他努力和所有和嘻哈有关的事物沾上边。(图片来源:受访者)

嘻哈原是刻画贫民窟生活困境的饶舌音乐文化,少不了控诉、怒吼、委屈,甚至是黑暗与绝望。加上粗口,更让一般人认为这是粗俗低劣、狂躁暗黑等负面印象。因此,你可能会讶异于Dato Maw曾是一名补习老师,更是一位名校高材生。

事实上,拿全科特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毕业后担任语文科补习老师,还很认真想考师训,可惜因纪律表现不达标而被刷掉。他写的词,除了有华语、英语、广东话,还有非常地道的槟城福建话,当然也包括粗口。我以前认为这样的歌词rojak混杂得太过刻意,但Dato Maw的听来却很悠然自在;仿佛就像是一个brother在身边,跟我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说唱。

关于万发私人有限公司

做完《Planta》巡演,Dato Maw与他的制作人Franco.$随即创办了“万发私人有限公司”。

“这不仅是一个音乐厂牌,而是资源共享、营造社区,我们要重新定义大马中文嘻哈圈在未来的可能性。”

话锋一转,他说本地音乐生态崩坏,罪魁祸首就是所谓的前人。

先是网红生态导致音乐不值钱、流量很值钱,后有本地音乐圈前人让珍贵的价值寄生在虚无的流量上。这些前人不愿意分享,也不想要改变。音乐人跑去做YouTuber、商家没有鉴赏能力、品牌意识非常薄弱,整个华语音乐圈一直在扮可怜。

“这些人拉出了一堆屎,然后全部人都泡在屎内。”

在台湾留学时,Dato Maw一边在夜店做Party MC(派对主持人),一边接外场MC及偶尔接到的表演,间中也受邀到中国夜店去,每月收入有五位数。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这大概就是一辈子了。谁知疫情突然来袭,被滞留在国内的他,月薪竟然跌至不到2000。那是段苦哈哈的日子,扣掉房租500、保险500,他还要省吃俭用才能有烟抽。

更早之前,还没做夜店时,他用一套800块钱的器材,做出了三张叫好叫卖的EP。

Dato Mow曾用一套800块钱的器材,做出了三张叫好叫卖的EP。(图片来源:受访者)

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视乎你的渴望强不强烈。大马的华语音乐滞留在10年前,还在签自我限制的写词合约,没有十几千就拍不了MV……作品没有味道、没有情绪、没有灵魂,花了很多钱投入,但ROI(回酬)却非常低。消耗很多资源打造Super Star(超级巨星),已经是旧的玩法了。”

“别人用一两百千做一张专辑,但这一两百千给我们,我们足以改变整个大马中文音乐的生态。我们不能被game(游戏)玩,我们应该要玩game。我不要随波逐流,我要做主流。

只想做音乐,不想做娱乐

志气高昂的Dato Maw直言:只想做音乐,不想做娱乐。

万发的团队其实不小,目前有二十几人。发光的不只是歌手,镁光灯也打在导演、制作人等幕后团队的身上。只要是做创意的,每个人都该是“艺人”。作为团队的“阿头”,他规定台前幕后的每人设定5年计划。而他,更在3年内达到了自己的5年目标。

  • :纵观国内认真想做音乐的厂牌,他觉得太少,而万发的创办,完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
  • :〈玩玩meh你以为〉点听率突破六位数,却被质疑是靠着低清的K佬之人气。还好〈钱和脸〉替他翻盘,漂亮达到里程碑。
  • :看不过眼不伦不类、被文化洗白的rapper,立志要走出一条路,他的cina风格确是越来越彰显。给自己打了不错的成绩,他认为他是奠下了大马中文嘻哈的基准。

“万发有很多有趣的企划正在孵化,但我们还做不到月入六位数啦,哈!”

因为理念契合而聚集在一起,这里面不抽佣、不局限,大家可以接自己的job(工作),朝着1+1>3(一加一大于三)的共识在共事。难道不怕跳槽或挖角吗?Dato Maw自信爆棚说不怕,因为化学反应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就能做到,他们都很踏实,尽管都挺有个性。

不轻易妥协的、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我问Dato Maw,家人如何看待你的事业?

不同于刚刚口若悬河的直率与生猛,这个28岁的大男孩此刻露出了点不好意思的羞涩。小时候,家教非常严格,而他大概在16、17岁时就开始抗拒被安排的路。踏入社会后做过很多工作都不开心,只有rapper让他感到胸口燃着一把火。

“我对家人说我在做广告,而我的底线,是绝不会为了做音乐而向家人借钱。”

这一路收集了很多无可奈何,那你厌世吗?

“我不厌世,我是厌社会,我所有的烦恼都是来自于这个社会。”

Dato Maw说,他不悲观,但他有很多心酸、心痛、心累,“我一直在牺牲。你问我牺牲了什么?牺牲的是跟家人相处的时间、精神、时间以及感情,所以我必须要make it work(让它成功)。”

“我不厌世,我是厌社会,我所有的烦恼都是来自于这个社会。”他如是说道。(图片来源:受访者)

他不讳言他是一个over thinking(想太多)的人,常有一种想要shut down自己(意指让自己休息)的冲动。艺术家的偏激,大环境的残酷,常在左右把他夹得喘不过气。如果可以暂停现有的状态,然后换成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薪水稳定的固定上班族…… 然而,他自嘲自己是一个现实的理想主义者,不轻易妥协,用自己的节奏紧贴现实的脉络。

接下来,他会到中国或者洛杉矶去做一些尝试,明年则希望有机会顺利开启亚洲巡演。第二个五年计划其一,是在云星剧场开唱。

“这就像是香港的红馆,在国内有不一样的意义。刚刚说的是音乐的checklist(愿望清单),而我个人,希望可以买一间房、激励更多人,然后不需要看menu(菜单)的价格大吃特吃!”

“音乐、文化和想法,是我们的执着”

万发全马巡演企划在MCO之前胎死腹中,拖到现在终于重启。除了万发几乎全员上阵,也找来了台湾及新加坡的artist助阵。吉隆坡站的早鸟票已经在24小时内卖完,88块的预售票目前也正在热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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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隆坡站就定于9月10日(星期六),晚上9点,在Publika的The Bee。

“我们是一群很看重音乐本质、文化,以及想法的人,但是我们也想赚钱,不妥协地赚钱。之所以取名万发,就是要发一万次,但是用粤语来读,谐音跟文化差不多一样,也是我们的另外一个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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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佩玲

自媒体工作者,也是活动主持、文字工作者及电视节目主持人。曾任CityPlus FM电台制作人兼DJ,光华日报、星洲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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