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有头发的出家人”——“小嵻流浪记”的徒步与骑行之旅

此刻,当大多数年轻人正坐在公司的电脑前敲击键盘,或在茶水间冲泡咖啡时,只有他孤身一人执意用脚车车轮划出一道道人生轨迹。这位孤勇者便是在脸书拥有众多追随者的刘致嵻,“小嵻流浪记”是他的网名。对他而言,徒步与骑行之旅更像是一种修行,他将自己形容为“有头发的出家人”。“要不然那些苦行僧为什么要去修行,心里面这一块东西会改变的。”对于当代年轻人来说,人生的意义是在循规蹈矩的方寸之间徘徊,还是在千山万水的流浪之旅中寻觅?

采访当日,刘致嵻从槟城一路下来,在巴生班达马兰新村落脚。只短暂停歇两日便欲向马六甲进发。他的皮肤晒得黝黑,透着微微泛红,像一块即将熄灭的火炭。“我的皮肤已经免疫了。”他笑道。

刘致嵻在巴生班达马兰新村落脚。(摄影:王茜)

刘致嵻有一点腼腆,“我以前是宅男,从不运动。在家不出门的,不喜欢和人交流。”

他刚刚结束半年的徒步之旅,这一次选择骑行,并计划踏出国境。“我的形式是这样,我有钱就骑车或徒步,我没有钱就停下来去打工。现在是属于有钱的阶段,就到处走。”

刘致嵻的生活在打工攒钱与徒步骑行之间循环往复,“因为现实和理想还是要取得平衡”。

500令吉开启流浪之旅

刘致嵻的家乡在砂拉越美里,大学时读的纯数学,“大学毕业打了一些兼职,三年过后才开始流浪。”生活中常常有人立下豪言壮语,梦想背上行囊从此流浪。刘致嵻直接有力地回应道:“说了就去做啊。”然而现实中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勇气的。

刘致嵻萌生流浪出走的念头全因口袋中仅剩的500令吉。他从2016年开始就不再做工,积蓄慢慢花完,到最后就剩下500令吉。“500令吉花光也是要回去打工。就想看这500块能做些什么?刚好我朋友说他去过东海岸,登嘉楼那边,很漂亮。我又没有去过,就想要去看一下。”心底有了隐隐的远行梦。

刚好他当时打工的地方是经营脚车出租的,老板便送给他一辆脚车。

刘致嵻的“行旅伙伴”——红色脚车。(摄影:王茜)

刘致嵻用这500令吉和一辆脚车开启了流浪之旅。一人,一辆脚车,一个睡袋,是全部家当。以天为盖地为庐,他的床是流动的,有时在亭子下,有时在街上,还有时在教堂里。洗澡也是在油站。

“去了东海岸后,我的钱用的很少,只是花在吃上面。” 刘致嵻揣着剩下的钱索性继续走下去,“反正都骑到东海岸了,就干脆骑完。”他一口气把整个西马半岛骑完,总共78天,用了400多块。“最后一天我用剩下的钱去租了一间廉价酒店,吃了一餐。”

“我们不能用我们的三观套在别人身上”

没有固定工作和收入、居无定所,看似是对朝九晚五生活的反叛。但从刘致嵻的脸上只能看到如水的平静。提到周围人的评价,他说大多数人是敬佩,因为做到他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只有少数人感到不理解。“这个社会上有很多种人,有一些人活在被灌输毕业之后要出来打工,要有房子、车的固定模式中。当你与他不同的时候,就会质疑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做。我只能替他感到可悲,因为他看到的东西有限。”

面对一些质疑声,他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去做工呢?我又没有负担。我的工作也蛮自由的。”他直言这些人其实是没有安全感,当他们没有固定的收入时,就会感觉害怕、恐慌。

“我们不能用我们的三观套在别人身上。”他在访谈中重复这句话。

刘致嵻在槟城浮罗山背。(图片来源:取自受访者脸书)

他并无厌世的情绪,相反比大多数年轻人更积极、更活力,内心更为充盈。“大家都活在一个捆绑的空间,很多人都想走出来,但是又不能走出来。”他袒露心声,“我已经走出来了。”

在他眼中,只要是兴趣所在,浪迹天涯和按部就班的生活并无差别。“朝九晚五的工作也有它的乐趣在,你要去发掘罢了。”他看待事情很平和,“同样是扫地,有些人觉得扫地很烦,但是有些人一边唱歌一边扫地。看你用什么心态去做这件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人的问题。”

刘致嵻在生活中始终独来独往,也不热衷于社交。“我跟我的家人是没有联系的。我跟任何人基本都没有联络,只跟几个比较好的朋友有联系。”

“我们对于自己的人生怎样规划,怎样去走,我们有绝对的选择权。就算是父母也不能干涉。”

他也讨论关于取舍的问题,“这就是选择,你选择顾虑你的父母,你就选择放弃了你一部分的人生。这个是你的选择。我们可以绝对选择。我们有绝对的选择权。”

自得其乐的苦行僧

刘致嵻单单骑脚车就已绕西马半岛三圈,但每次都是不同的路线,一路探索不同的风光。“探索你就会发现乡间小路里隐藏的美景,是从来没有看过的。”

每次骑行或徒步之旅他也仅确定一个方向,从不规划路线。他钟爱乡间小路,每每觉得风景美便骑车转进去。“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不喜欢吵的地方。我时常都是进森林,一个人在山上睡觉。”

也是在一次次行旅中,刘致嵻渐渐修炼出一颗平常心。“我就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大不了的。爆胎那些都是小事。只会感慨一句:哇,又爆胎了。”他轻描淡写地讲述旅途中的风餐水栖,“迷路就返回头就好了。手机没电就照走。没什么不安全的,最多只是天黑罢了。” “可以解决的事情就完全是不需要去担心的事情”。

刘致嵻拍摄于浮罗山背。(图片来源:取自受访者脸书)

刘致嵻的脚车停放在院落中,行囊被捆绑在后座上,原本红色的脚车经日晒雨淋已经褪色。他随身只带两套衣服,每天换洗。冲凉的时候顺便洗衣,也不用香精。一件衣服穿两年,就换掉。

刘致嵻一一介绍他的“行旅伙伴”:一个帐篷,一个睡袋,一辆脚车。月光下的他神采奕奕。他离物质很远,离自由很近。

刘致嵻的全部家当。(摄影:王茜)

旅途中发生的趣事他也不会特地记下来,对他而言那只是当下的感受。“如果有一天回想起来,那也是自然的回想起来。”他将生命中的际遇都归为随缘。

现在他每日拍video上传到脸书,很多旅途中的见闻就全靠video记录下来。

“过去的事情我都不记得。我遇到的人我都不记得。”

他的确如同寺庙中的扫地僧,过往皆如浮云,心无挂碍,亦无恐惧。

出走亦是回归

“我不会去抗拒任何一个东西。以前没有流浪的时候,我很世俗。”

很多人对刘致嵻的行为颇为费解,一个人的天涯苦旅,既无目的,也无结果。但对刘致嵻本人而言,流浪之旅是他于千山万水中找回自我的归途。

流浪之旅令他改变很多。2016年的时候他第一次骑车环岛,骑到一半的时候开始烦躁,一心想快点结束旅程。第二次在越南骑行,开始学会享受旅途。“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我就开始享受整个骑行的过程。第三趟,第四趟呢,就开始觉得它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了。”

他始终笑盈盈地讲述自己的游历,细致描述每一次流浪之旅心情的变化,“我的心情是从一开始的兴奋,到最后归于平静。我现在骑车、徒步,我的心是平静的,已经没有很大起伏。”

刘致嵻在兰卡威。(图片来源:取自受访者脸书)

疫情的时候他关在家里,也不觉得烦躁。“我可以待在一个地方三四个月不出门。你要做到在任何环境下,心情都是平静的。”

刘致嵻明明身处闹市,却仿若在深山中闭关修炼一般。“人类痛苦的根源是抗拒某件事情。你不能接受它,你就会感到痛苦。”

刘致嵻在怡保岩洞,打趣自己“修仙”。(图片来源:取自受访者脸书)

他将自己比作“有头发的出家人”。“当你修行到一种地步的时候,就算你做着一件很累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很累。”

“要不然那些苦行僧为什么要去修行,心里面这一块东西会改变的。”

虽看似欲逃离世俗的纷扰,但他并未与现代社会脱节,“进一个深山里面,不出来,那就是脱节。我没有脱节,我还是保持着一个平衡。”

采访途中,在脸书上一直关注他的粉丝特地赶来与他相见。每次刘致嵻在“小嵻流浪记”的脸书账号更新旅行视频时,评论区里都是一片羡慕声。他白天在脸书即时更新状态,晚上则会上传一个完整的视频。

刘致嵻在YouTube的频道“小嵻流浪记”。(图片来源:取自受访者YouTube频道)

谈及越来越多的粉丝关注“小嵻流浪记”,刘致嵻害羞地笑笑,“他们把梦想寄托在我身上,我有多压力。”

不过他并不鼓励大家效仿,“找到你们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不要去跟随任何一个人。”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无法回答。”

与他告别,他将继续前行,未来一段时间都会在东南亚游历万乡。

一人一车,漫漫长路是场修行,通往内心最深远处的路。人生又何尝不是一场修行?

版权声明 本文或视频乃原创内容,版权属《访问》网站所有,未经允许不得随意转载,否则将视为侵权;若转载或引用本文内容或视频,请注明出处来源及原作者;不遵守此声明或违法使用本文内容或视频者,本网站将保留依法追究权利。
分享文章

您觉得这篇文如何?

评级 4.7 / 5. 评分人数: 52

觉得我们的文章不错的话

请订阅我们的频道

请告知我们可以改进的地方

王茜

《访问》编辑兼记者,撰稿人,留学英伦。想与《午夜巴黎》中的小作家一样,搭上路边的老爷车去往上个世纪的花神咖啡馆。

我有话说
加入会员追踪您喜欢的作者,
或收藏文章稍后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