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阵子搭船时,我会幻想在海底最深处,某个面容狰狞的活死人拿着铁锤,在某艘消失的沉船内敲敲打打。
都是卫斯理惹的祸。
小六的某天,饭桌上突然出现《沉船》,怕是堂哥或堂姐租借的小说,我见没人认领,便随手翻阅。
第一次啃长篇小说,花了三天看完。还记得那个炎热午后,背脊却莫名发凉。虽然只是文字铺陈,但脑海中不断具体浮现卫斯理的冒险画面,彷彿我也身历其境,感受到在海底深处被活死人追杀的压迫感。
套句现在潮语。我入坑了。
奇怪的,自从踏入卫斯理的世界后,原本就喜欢胡思乱想的病症加剧。看到火炭与头发,会想像里头是否有个灵魂被囚禁;见到某些人跌倒受伤,会想要瞄一下血的颜色;走进大厦电梯,会默念阿弥陀佛;看到《黑客帝国》(The Matrix)面世时,莫名想到《玩具》内机器人把玩人类的情节。
甚至就连近视后,也想到小说里曾出现的情节臆测——可能是受特定病毒感染才会看不清楚远物。
后来才知道,倪匡不只是作者,还是倪震的父亲。倪震当时是周慧敏的绯闻男友,香港娱乐杂志《Yes!》的创办人。当时我对倪震无好感,只是觉得老爸写的是奇幻小说,儿子却专注搞娱乐事业,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
再后来,TVB翻拍《原振侠》,除了由刚被封上“四大天王”的黎明主演外,还找来当时绯闻女友李嘉欣、王菲、朱茵及洪欣搭档演出,卡司与话题轰动全城。一看,原来这也是倪匡的作品。
但我翻了原振侠小说,发现趣味与离经叛道程度不如卫斯理,就连女黑侠木兰花也没什么破格之处。反倒是情色系列的浪子高达,让我首次体会到身体发痒的难搔,那是青春期才有的初尝兴奋,直到长大后内心才稍微减轻那份愧疚感。
中学毕业后,就像曾真挚写满离别祝福的纪念册一样,我再也没翻过倪匡的小说。偶尔看到他的翻拍电影,但也没有冲动再找回小说阅读。
或许,当年在小镇里看了近百本的倪匡小说后,想像力固然翻倍,辨识真伪的心眼也跟随打开,才发现当中藏著许多不合逻辑与矛盾,甚至偶尔有敷衍瞎掰之感。
有种不明来由的欺骗感,正好随着叛逆期的因子翻腾。我看见更宏大的世界,却也因见识到现实的残缺而生气。
后来知道,那是自己原生期望值的设定作祟,与小说无关。倪匡还是倪匡,卫斯理还是卫斯理,没有谁一定要满足读者的所有渴望,一切还是回归到反思的乐趣。
倪匡走了,我的青春期也淡然远去。
幸好都是善终。换张地图,别有洞天,或许下个路口就重聚。
编按:本文原文发布于作者脸书专页,欢迎点此参与有关倪匡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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