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 弹无虚发

多谢倪匡叔叔

那天傍晚网上传来华文世界科幻小说鼻祖倪匡辞别人世的新闻,同样追随耶稣基督的我竟没有一点震惊,而是淡然。毕竟是八十几岁的人了,离去不是很自然的事吗?我年过半百,能生活在没有战乱迫害之地,多活一天就是福气,倪匡其实已经很蒙福。

或许因为他年轻时候确实吃过中国共产党的苦,辗转逃到香港,无意间得到靠文字谋生的机会,因此一生豁达开朗,我们这代人只能羡慕。他中年移居美国,就是信不过“一国两制”。如今看来,他是对的。但他或许不知道自己的著作,竟然影响了中国以外华文圈的一代人,我个人就受益无穷。

我又想起初中三那年,不知为何个性变得孤僻,不参加任何社团也甚少和班上同学来往,放学过后,大部分时候不是到图书馆读书就是到学校旁边的三楼租书店租书(现在是海鲜楼),于是一年间,几乎把店里金庸、古龙和倪匡的书都看完,还有一些松本清张的推理小说。

确实是有一段时期,卫斯理、白素和原振侠像是我身边的人一样,天天见面,只是有点受不了卫斯理的丈人白老大喜欢倚老卖老。还记得倪匡偶尔会在书里面形容60年代香港一些新颖的事物,例如后来非常普遍的旋转门锁之类的。当然他都以某城或“本市”形容,但系读者都知道系香港啦!

还有卫斯理几乎无所不能,连西藏的康巴族鼓语都懂,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有这么一个民族,对倪匡知识之渊博既存疑又佩服得五体投地。多年后在联合国难民署工作,读到尼泊尔康巴人起义反抗中共在西藏暴政的新闻,才知道这个民族还骁勇善战!

我最欣赏的还是倪匡晚年的豁达人生,淡泊名利,和坚持不被中共收编的立场。

又如他在《十七年》里面提到敌家健这个名字,还说全世界姓敌的人只有这一家。不知为何,这件事情就一直留在我脑海,半信半疑。那是个互联网还是天方夜谭的年代,难以求证,虽然也问过老师朋友是否有人姓敌,谁也说不上来。

直到大约十几年前,某一天心血来潮,到网上去搜索,竟然从百家姓网站查到敌姓,属极罕见姓氏,大概数百人的样子,但绝对不是只有一家人。都说倪匡喜欢胡诌啦!

无论如何,他的小说开拓了我的想象力,像《老猫》一开始让人背脊发凉,也加深我当年对猫族的厌恶 ,但外星人到了地球回不去而寄居在一只老猫身上,读完心里居然满是同情,也对浩瀚的宇宙有无限幻想。当年我万万没想到自己后来会成为标准猫奴,如今天天忍受猫主子们在旁冷眼斜视,又希望他们可以像老猫那样活个千年!

我最喜欢的是《寻梦》,读的时候是1985年,但这部小说在1980年已经在香港《明报》副刊连载。我在1982年看了林子祥、张天爱和谢贤主演的《再生人》,那是一部让人毛骨悚然的电影,所以印象深刻。后来读了《寻梦》,感觉情节有相似之处,后来确认电影的灵感的确来自《寻梦》。只是一个人要真有前生今世,究竟要重复几回?不累乎?

不管怎样,倪匡的书不啰嗦又容易消化,我就这样几乎每天一本,后来知道原来女黑侠木兰花也是出自倪匡,一并租借,一年下来为那家租书店贡献了可观的零用钱。

那是个文字有价,读者有心的年代,这样的年代一去不复返。那时候没有互联网,虽然已经有任天堂,我却不是电玩族,所以搭学生车往返的长途上,如果不是睡觉就是看金庸、倪匡、古龙和松本清张的书,这些书在讲究培养“良好阅读风气”的宽柔中学图书馆绝对找不到。有一次在周记记下《头发》的读后感,还被班主任在全班同学面前提醒“不要读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我话知你,那年我照样考了全班和人生中唯一的第一名,你吹咩?

如今人手一机,除非关掉手机,不然看书会一直受到讯息干扰;像我这种急性子,又难免边看书边查证,看书的速度自然没有少年时候干脆利落。当年要有互联网,我也不会等了二十几年才知道多少人姓敌啦!

但我最欣赏的还是他晚年的豁达人生,淡泊名利,和坚持不被中共收编的立场,这点金大侠就不如他了(当然我还是一样感恩金大侠)。就连得到香港金像奖的肯定,感谢辞依旧简短的“多谢大会,多谢大家,多谢”。换作是其他人,恐怕直播得延长三几分钟。

感谢倪匡在我苦闷的年少岁月提供了阅读和想像的乐趣,感谢他让我有段日子神经兮兮又快乐知足。愿他安息主怀,我们天家再见。

编按:欢迎点此参与有关倪匡的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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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南发

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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