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说,座谈会这个标题一开始就切到了我心里。
换政府一周年以后,社会的气氛转为浮躁,众声喧嚣。我相信怀抱着同一种关切心情的马来西亚人,不在少数。于是我来到这里。
陈嘉庚基金会和巴生福建会馆,联手举办了一场大型座谈会,公开让民众免费入场。
他们找来了政治工作者刘镇东、颜炳寿、郑立慷、黄书琪、刘华才,学者黄进发、潘永强,以及媒体人蓝志锋。而主持人是陈亚才和何玉苓。
一开始收到消息,说魏家祥原本也应允出席,但最后却临时变卦。
但这阵容的号召力已经相当惊人。巴生福建会馆大礼堂并不小,现场600个座位,很快就坐满了人;还有人另外搬了椅子,窝在角落聆听。
509最直接的价值
座谈会分成两个部分,上半场是为希盟执政周年做一番政绩评估;而下半场,谈的是马来西亚的未来该怎么走。
政治座谈会,在马来西亚非常普遍。公众向来也十足关心、热心参与。
但这可能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有执政党的成员(还是副部长和国会议员)和反对党成员、政治学者齐齐坐在一起,直接面对公众,畅谈政治工作的得失。
而我个人认为,这样的景象,或许就代表了509的价值。
上半场:施政一周年的成绩单
座谈会有流程。一开始,4位主讲人先各自有10分钟的演讲时间,之后是他们4人之间对彼此言论的回应与讨论。最后,是现场公众对他们的提问。
上半场,要对希盟执政一周年,打一份成绩单。按着顺序,刘镇东、颜炳寿、郑立慷、黄进发一一上场。
现场辟开了许多议题的战场。而相关言论细节,已经有媒体做了文字报道。
8位主讲人除了针对大会设定的主题演讲,也对最近在民间沸腾的时事课题,做了一番隐约的回应。
希盟是否发现,民意开始对他们极为不满吗?有。
但他们有了应对的办法吗?还没有。
有公众在Q&A环节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劝请行动党,要尽快对民众的情绪,做出适当的安抚和回应——你们以前竞选时候很厉害的网宣呢?他这样说。
种族政党模式下的共业
刘镇东说的是,希盟政府始终走在体制改革的路上,包括内阁瘦身、国会改革等,这是执政成果。他对华人族群点出一个尖锐的问题:能不能跳出华人的角度来思考整个治国方略?
在这一点上,我是赞同他的。华人里多种族主义分子,而这些种族主义分子,还喜欢指责马来人都是种族主义分子。
但刘镇东也坦承,在如今的希盟政府里,确实也有许多只从自身族群的角度来思考政策的政治人物。
要我说的话,这就是过去60年来,种族政党模式下造就的共业啊。
颜炳寿到底会不会退出马华?
颜炳寿所使用的语言,比刘镇东和郑立慷都来得“接地气”——少学术用语、少理论脉络,特别擅长挑起草根对精英统治的嘲讽。
值得玩味的是,台上的主讲人和台下的公众,都共同关心一个问题:颜炳寿什么时候要退出马华?
针对这个问题,颜炳寿当天总共回答了3次。
人民期待太高,所以失望更深
郑立慷姿态诚恳,但说的可能是很多选民听了会不爽的话:希盟没有执政经验,需要更多的时间。希盟要抓紧时间,在执政首二年把“不受欢迎的政策”给落实。
民调下滑?他说这很正常,他们早有心理准备。
嗯,人民一开始抱着太高的希望,现在正在承受“事情没有马上变得很好”的心理冲击,当然会有怨气。
民政党该怎么办啊
拿督刘华才,是民政党主席。这事儿我们知道。
他当天的个人演讲部分,已经变成民政党的会员大会“信心喊话”风格,完全遗忘了“马来西亚未来走向”这个主题。
我听不到什么有洞见的想法。
我猜她一定看到很多冲击的现象
黄书琪不是讲理论的政治人物。她跟你说故事。
华小白蚁问题,曾闹得沸沸扬扬。但其实,国小和淡米尔小学也有白蚁问题,甚至是比华小来得严重。但中文媒体没报道,华人群众也是不知道的。
因为黄书琪在现场谈起了教育,所以她最直接承受了一些公众提问的怨气,比如STPM课题。甚至还有人问起,能不能减少外劳人头税等问题。
我当时就在思考,是的,因为官民对话的机会太少了,因为民众缺乏反映意见的机会和管道,所以只要逮到这种所谓“面对大人物”的机会,不管对方是不是该课题的当局者、掌权人,老百姓都要喊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诉求和抱怨。
但他们不一定可以得到满意的答案。
新闻自由了,但记者自我设限了吗?
潘永强说,换了政府之后,马来西亚的新闻自由度,马上跃升为东南亚最好。
我自己作为媒体人,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现在根本没有人在管我们新闻写什么啊。
也必须说,现在很多中文媒体断章取义、乱取标题的毛病,真的越来越严重。我身为同行都看不下去了。
前朝政府治下,很多事情不能报道。现在一朝解放,媒体却不思进取。
近乎100%好评率的座谈会
座谈会办在巴生,但却有许多民众不远千里,从新山、八打灵再也、怡保等其他地区前来。
我想这就是马来西亚人的爱国心。
上下半场的Q&A环节,民众反应踊跃,队伍排成一条长龙。
后来我随意和现场民众搭讪,抽样调查:你们觉得这个活动怎么样啊?
不夸张,是100%的好评。
有人提出意见,希望以后可以举办华人、马来人、印度人齐聚的政治座谈会。
有人对希盟政府改观——“我之前不知道做政府有那么难”。
我也发现,许多长辈的资讯来源确实很狭隘;报纸和电视新闻没报道的东西,他们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希望以后可以常常有这种地方的座谈会,这对我们小贩来讲很重要,很多事情我们之前都不知道”。
每一个不同族群,对政府的期望都不一样
族群之间的鸿沟,没有那么深。我们以为的种族课题,其实是阶级的问题。阶级的问题,就是资源分配的问题、经济地位的问题。
当这些因素被粗暴地裹入敏感的种族、宗教范畴之后,事情就突然变得棘手起来。
509之前,大家有共同的敌人。
509之后,我们才赫然发现,原来昨日的战友,对未来的想象和我截然不同。
和我一起去采访的摄影师,是30多岁的马来男子。他来自北马,在雪兰莪工作之后,安家落户。
返程的路上,他问我:刚才街访的时候,那些人说了什么呀?为什么有人那么激动?
我一一翻译给他听。
说到统考该不该承认的课题,他说其实他不在乎,承认了对他也没影响;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华人对这个课题那么在意。
我说,因为这是等了60年的平等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