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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林怀民的《关于岛屿》

编按:2019年3月16与17日,台湾云门舞集在吉隆坡展开了两场《关于岛屿》的演出,这是创办人林怀民的第90部作品。林怀民在演出结束后走到台前,与观众面对面交流。由于这可能是林怀民最后一场演出,这场对话格外珍贵,也极具历史意义。当天观赏演出的CITYPlus FM电台DJ黄佩玲,记录了台湾现代舞大师与马来西亚观众交流珍贵的一刻。

其实开场前就尝试要跟他合照。经朋友的提醒,原来林怀民就坐在我斜后方右边。一头银丝在灯光慢慢调暗的国家文化宫中越来越显著,他说,我们过后再拍吧。说了好,我们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但那个过后就没有过后了。始终没有拍到照。

但,我不感遗憾,他给了我们宝贵的40分钟。

演出在气氛最激昂之际愕然结束,一堆彭涛汹涌把一切带走,世界陡然安静地只剩一名舞者,还有我的不知所措。谢幕后的舞台搬出了一张椅子,林怀民手握麦克风,带点蹦跳的小脚步轻松上台。灯亮了,台下的人儿其实陆续走了一半吧,但他一脸无所谓,开口就说不好意思啊我不会说马来话,“你们要我讲华语还是英语?”

蒋勋念诗的悸动

我其实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短短半天从槟城飞到吉隆坡开车到芙蓉主持再赶回吉隆坡。带著敬畏的心,我却担心我会累得睡著;岂料,演出不到十分钟,我却止不住狂奔的泪水,一滴一滴沾湿了我的蕾丝长裙。

蒋勋念诗的悸动吗?是舞者律动的躯体吗?是那低吟的吼声吗?

有人问了,林怀民你编舞是如何写剧本的?他说他没有剧本,也不曾学过编舞。

“就像是在森林内找香味,尝试找,不一定找得到,但走过的,就变成了一幅地图。”

https://www.facebook.com/theinterviewasia/videos/2579785365372038/

台湾的故事

啊,我又想哭了。掏出了手机,就像是记者一样我想要记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关于岛屿啊,我一开始是想要写台湾的故事。就像是要写一篇跟妈妈有关的文,太难了,因为惊觉对妈妈的所知太少了。

“不晓得自己要干嘛,他就先去收集一些跟台湾有关的文章。从一千多个他筛选到三十几个。”

“文字那么美,我邀请了蒋勋用他的美声来念,他的声音很稳定也不渲染。同时,也要有原住民的声音,我邀请了桑布伊(Sangpuy)。我说你不可以唱古调也不可以唱创作,他问我那你要什么?我说我只要你的声音。我把他关在录音室内的一个小房,再把灯熄掉。他大概很生气,在哀嚎,咕噜咕噜地讲著一些话。我请音乐指导杨春梅把他的声音,不管是叫的、哀的,一块一块缝在一起。”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似乎快要疯掉了,我突然觉得这两年我做了很多但其实什么都没做到。

“所以我们有了中文朗诵、有了原住民的声音。其实我没有什么理论,都是瞎找的。我没有找人来写曲,因为我根本也不晓得要怎么做。作曲很贵啊我告诉你,所以这几年也比较偷懒,我都是去找的,创作需要沟通,而这是有难度的。我都乱搞,我没有流派、我没有学过跳舞……”

“我必须寻找自己的路,有些路好,有些路不好。”

世界从来没有不乱

关于岛屿,很多人好像又走了一遍;但也有好些人,觉得关于岛屿其实不是关于台湾。林怀民你想要对台湾说什么呢?

“所有素材都是来自台湾,但这只是一个隐喻。”

他说,这舞到了很多国家演出,蒋勋念的,西方人一句都听不懂;布景上的字,他们也看不懂,但他们都很感动。台上在呈现的,是世界现在的状况;到处都在分裂与斗争,全世界都一样。

“我们都觉得今天的世界很乱,其实世界从来没有不乱。只是因为现在资讯太方便了,所以我们才知道。”

我又哭了。这一次,泪水在心里流成了汪洋大海,有点痛却又有点释怀。

林怀民在《关于岛屿》结束后走到台前,与观众面对面交流。(摄影:杨智豪)

我不相信舞蹈可以改变世界

“我不相信舞蹈可以改变世界或现况。舞蹈很自由,大家有很多诠释。在台湾演出时,有人在前面五分钟就开始哭。当字出现,尤其是被电脑吃掉的地名,不完整也不像样,大家一看就哭。我没有想要改变社会,或给你哭。”

林怀民是享誉国际的台湾编舞家,也是60、70年代台北文坛瞩目的小说家。

“文字或许帮助了解但也限制了舞蹈的动作。云门的舞者不必受限于文字,只需要专心跳舞及发挥潜能。当我开始编比较好的舞时,却发现在写信时找不到字。这个舞有两三万个字,那一片雾蒙蒙掉下来的字,就有一万六千个。字被拆解,最后什么都没有。”

或是最后一场演出

《关于岛屿》在吉隆坡演出是东南亚第一场也可能是最后一场,然后林怀民快要退休了。他说退休后就是要休息、要走来走去。我听到这里笑了,你看嘛,休息一定是要安静待在家中的吗?休息也可以是走来走去噢,哈。没有林怀民的 云门 舞集会变成怎样,我不懂,也不需要懂。

我无法举手、无法发问,我觉得我的脑袋与心脏很鼓。

谢谢林怀民温暖的话,你回答了我想问的每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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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佩玲

自媒体工作者,也是活动主持、文字工作者及电视节目主持人。曾任CityPlus FM电台制作人兼DJ,光华日报、星洲日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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