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自己上初中一的时候,历史课本有一段提到佛陀的生平:廿九岁的瞿昙出城门,看见老人、病人、死人、出家人,为此体悟人生,因而出家修行,最后证悟成佛。
这一段话是如此的简略,以致佛陀的生平读起来,犹如荒诞不经的神话传说。历史老师说到这一段的时候,带着不置可否的笑容:他在这之前,怎么可能没见过老人、病人、死人?
是啊,老、病、死是人世间再普遍不过的事了,一个人不用等到青壮年,才懂得这些憾事。历史老师忽略的一个重点:很多事情,一般人把它当成理所当然,看见了,也等于没有看见。这里说的「看见」,指的是一种全方位的观察及了然。
未出家的佛陀遇到四使者,是生命在日常的偶遇之中碰撞、迸出一次次的火花,让他认真思考生命,最终踏上出家、修行之路。
我们真的看见了老人、病人、死人吗?
真的看见了,我们当下就不会浪费生命,去做许多无谓且又导致遗憾的事。有时候,面对生活当中编织如麻的烦琐,当下的一念执迷,只觉得理直气壮,但把它放到生命极终的范畴来检视──生的背后,必定跟着老、病、死,无人能幸免。也许,看到这一点,我们可以活得更豁达、更温柔、更细腻,更懂得珍惜、感恩和喜悦。
所谓宗教,不外如此,它只教会你一件事:反观自己的生命,用智慧彻照它。
这就好像一部科幻片:主角跳脱到另一个空间,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静静地观照自己的一言一行,乃至数十年的一生。这时候,你会发现生命可以有更多宽广的角度,有无数的可能,偏偏你看到的自己,就是一个受困的「局内人」。
就像一只飞扑在玻璃窗的蜻蜓,用尽各种办法想飞出去,你不得不为它着急:傻子,只要稍微再向上拐一个弯,就可以轻轻巧巧飞到草丛里。
宗教的作用,本意如此:引导你看到生命的广宽,看到生命存在许多的可能及希望。它从不束缚,从不酸腐,这种彻照生命的感觉,有如在一个充满云雾的山巅,迎来清风扑面;有如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天真的孩子追逐着海鸟。那是朝阳下初绽的带露玫瑰,那是月光洒在林中落叶的清晖。
我写过一首歌叫〈鱼缸〉,设想礼拜五的傍晚,下着滂沱大雨,你在联邦大道塞在不见首尾的车龙,幻想着一个可以逃脱的异度空间,宗教提倡的心灵自由犹如一把巨钳,硬生生撬开一道时空的缝隙,让你可以从当下的热恼狭隘中逃脱,有着余裕去重组生活、省思人生。
其本意很简单,数千年演变下来,基于世俗人们的要求,渐渐形成有求必应的聚宝盆,又或是躲避现实的避难所,一概的教条、仪式才应运而生。
晨起对着浴室的镜子不难,难的是愿意自己直视自己的眼睛,问一问自己过得好不好,在生老病死的过程之中,自己当下又站在哪里。
佛陀揭示的老、病、死不是一种诅咒,而是提醒我们在有限的生命里,好好活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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