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轻的印度瑜伽大师萨古鲁(Sadhguru)正处于人生探索时期的当儿,他曾经整日等候在寺庙门外,不是为了接近众神,他图的只是看看从庙里边向神明祷告或告解、忏悔或崇拜后出来的人们脸上的表情。
与此同时,他也跑去餐厅门外看看,到底从餐馆里边饱餐一顿后走出来的食客脸上是种什么表情。
结果,比较之下,萨古鲁大师发现了个有趣的现象:从餐厅里鱼贯走出来的人们,脸上挂着的笑容竟然比从寺庙里刚刚拜完神明走出来的信徒们更加璀璨。
这项令人抓破头的发现,令年少的萨古鲁因此而得到了一个结论: 在引导人们走向精神上的满足和愉悦这一路途上,“Dosa(发酵米浆做成的印度煎饼)显然击败了神明。”
萨古鲁在受邀TED演讲中,透露了他在这项煎饼与神明之间的搏斗所获得的灵性成长过程。
👇萨古鲁从煎饼与神明之间的搏斗获得灵性成长。
我虽然不是那种热衷于研究宗教或灵修的人,但是对于吃——不论是自己在家煮晚餐或是外食,还是煮给店里的顾客,我都相信下厨是一种修行,怎么吃是一种修行,吃什么,不吃什么,也更是一种修行。吃和修行,是可以合一的。
比如说,从早上起床的那一刻,我一定会先喝一大杯白开水。白开水是室温的,不会刺激歇了一个晚上的肠胃。
起床后半个小时内,做了一些伸展运动让身子醒过来后,我就吃一小盘水果,比如橙、牛油果、啤梨,或苹果。有时也会把切好的蒸紫薯放入稍微用热水浸烫过的麦片粥里一起吃。通常也会在麦片粥或小米粥内加入两匙好的椰子油。黑咖啡一杯,外加一杯果汁。
这种简单的早餐习惯(营养师可能会认为果糖过高或淀粉过高,且不够脂肪值),其实是源自我已过世的爸爸。
爸爸在世时有三高,所以早餐他会很乖的喝“老人牌”麦片,认为这样能够借麦片的高纤维降低胆固醇。我自己倒还没有三高(谢天地!),可是这么多年来的早餐习惯,也不怎么想去改了。出外吃早餐时才会去吃蛋和培根这些高蛋白质食物。
我所敬佩的美国作家Don DeLillo(当年的硕士论文就是研究他的著作)在《白噪音》(White Noise)这本小说里借主角的口说:跑步让他可以持续对自己的身体提起兴趣。言下之意就是,若不是为了这点,若不是为了认识到我还有一个躯体必须仰赖我的关注,我才懒得跑步呢。
这当然是典型的用脑过度型人口的思维。
槟城人喜欢在咖啡店吃的烤海南面包夹牛油和加央,再来一杯Kopi乌,是的,非常香脆可口。有时我也会如此炮制。 (我老家的生意就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南洋咖啡厂。)但是这样的早餐,如果没有半生熟的鸡蛋,那吃下去的都是淀粉质和糖分呵。
对我来说,我是十分愿意相信一份对身体没什么负担的早餐,是可以让人对自己的身体时常保持着一种积极态度,且相对较为负责的行为。
数年前有一段日子,我常会在槟城的一个容纳多种宗派的佛教道场去做早午餐的Dana,即供养食物予访问道场的僧团和参与的信徒。对经营餐馆的人来说,这一点都不难,加上南传佛教也非奉行素食。
佛教道场的进食仪式一般都是在吃饭时保持肃静的,要从进食中几乎进入一种冥想的状态,细细的咀嚼和品尝食物,实行正念飲食(Mindful Eating)。当然也不能因为食物不合胃口就放下筷子走人。同时因为要保持默静,人们也不可以随意批评食物不好吃啦,油腻啦,太咸太甜太辣太苦等等。就只是安静的吃,不发一言的吃,以感恩和用心品尝来体验这一顿众人用心准备的餐点。
人都是善于批判的。尤其年纪越大,我们就会容易事事都看不顺眼,任何什么芝麻绿豆的事件都可能激发我们去评论;对于生活上一些所谓未达到我们设下的标准的人事物,大家都会透过社交媒体或在言语中加以鞭挞。所以在这种氛围中,平日放在桌面上的食物往往就变成“躺着也中枪”的牺牲者。食物或者已没有什么感觉,都已经被煮熟了呵,它也不会介意再被任何人的嫌弃糟蹋一遍。
可是,负责煮的人,如家庭煮妇、煮夫、佣人,或专业厨师,若本身是认为自己煮得还算用心,也尽心尽力地希望家人或者顾客吃得好,而本身也容易把别人的批评看得重的,若总是被长久负面地评论自己的厨艺,难免会有一天会因为对自己的烹调能力失去信心,甚而放弃下厨。或者直接将不识好歹的批评者摈除在家庭和友人聚餐的受邀名单之外!
我就曾听过有一名人妻,因受不了丈夫整天批评桌上的菜怎么样怎么样,下定决心不再容许丈夫和全家一起吃饭。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妻肯定是忍无可忍爆灯了,而人夫却因为守不住一张好批评饭菜的嘴,你看,落得三餐只能流落往外边解决,孩子也失去每日和父亲一起吃饭的时光。因吃一顿饭而造成的家庭革命,又何止此例?
对食物的要求越来越高也是人类文明演变的成果,难怪几乎所有现代人都变成嘴挑的吃货。可是社会科学研究调查显示,真正有厨艺天分的人,大概百人中只有那三两个人。你家里负责煮饭的那位伴侣,如果正好是那个少数有厨艺才华的,又肯放下身段用心为你下厨,那你就已经是中了人间的大奖。
但毕竟从统计学上来说,中奖的机会不大。于是吃饭的时候若能多点欣赏对方的付出,少点埋怨,且衷心感激上天在疫情肆虐下仍然赐予我们美好的一餐,这就提升为一种修行——对食物的消化和心灵的成长也有绝对帮助的。
如果小时候我肚子饱或没胃口吃饭,妈妈就会用福建话的俗语骂说:“不吃饭,要做仙哦?”神仙都是不吃饭的吗?未必哦,中国神话里的天母娘娘不是种了很多棵仙桃树要在天上的大日子时宴客吗?这些修炼何止千年万年的神仙们一样要挑好吃又多汁的仙桃来吃吧,何况是我们凡人对挑选超市架上的一颗砂拉越黄梨。
毕竟,煎饼不需要战胜神明。我们只需要不必和薄饼一争长短的神仙,喜欢吃得好的人们和虔诚的宗教人士可以一起手牵手,致力钻研人类的饮食文明和精神世界,那我们或许就离涅槃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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