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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海海,五味杂陈——消逝中的海味铺

“谁又会知道吉隆坡市中心曾有过一条依傍在大巴刹旁的繁华海味街?当年的‘成发杂货店’,早已连同整排海味铺、酱园店、瓷器铺和杂货店,一一随着大巴刹在1986年,摇身变成现在的‘中央艺术坊’(Central Market)后,逐渐走进历史。”

“知食份子”林金城曾在文字中追忆昔日吉隆坡大巴刹旁的海味街,还有“成发杂货店”前的一摊糕饼档。

如今在茨厂街附近依然可以找到两间老字号海味铺,位于敦李孝式路的再发兴海味店和吉隆坡中央艺术坊一旁的广耀兴海味店。

林金城笔下昔日吉隆坡大巴刹(现为中央艺术坊)旁的海味街已不复存在,再发兴海味店也从此地迁至敦李孝式路。如今在吉隆坡中央艺术坊附近唯一坚守的老店海味铺便是——广耀兴海味店。(图片来源:由作者提供)

就如同烧腊店橱窗中挂着那一排排油光发亮的烧鸭、滴着油的脆皮烧肉,海味铺门口同样用麻绳拴着一串串腊肠,一摞摞包装成圆饼状的紫菜,还有金黄色的浮皮(炸猪皮),有种“丰衣足食”的稳妥感。鲍参翅肚、鱿章地墨、三菇六耳,足以概括海味铺经营的繁多品种。

老字号海味铺日渐消逝,但作为“天然味素”的海味却再熟悉不过。蚝豉煮粥,瑶柱入汤。一只象棋大小的花菇仔,脱水之后别有一番风味。还有过年大菜里必定会出现的发菜,谐音“发财”,形如马尾辫子,在口中纠缠不清。海味干货收藏起大海的风味,是这些海洋生物的标本。

花胶、瑶柱、明目鱼、章鱼、鱿鱼、墨鱼、北菇、花菇、沙虫干、虾干、海螺干、蚝豉、淡菜、木耳都是最常见的干货,用来炖汤煲汤,另外具有美容功效的雪蛤也常常拿来做甜品。

花胶、瑶柱、明目鱼、章鱼、鱿鱼、墨鱼、北菇、花菇、沙虫干、虾干、海螺干、蚝豉、淡菜、木耳都是最常见的干货,用来炖汤煲汤,另外具有美容功效的雪蛤也常常拿来做甜品。鲍参翅肚、鱿章地墨、三菇六耳,足以概括海味铺经营的繁多品种。(图片来源:由作者提供)

关于海味的历史由来已久。对于“海味街”较早的记载是《广州市地名志》中写到一句“清代时为海味集市,故名”。其中提到的海味集市应该是今广州市海珠广场东边,天字码头以西一带。旧日广州城,从北京路到天字码头,从沿江路到一德路,因临近珠江,自然而然成为商业发迹的地方。广州越秀区的一德路商业街历史悠久,最早始于明清年间,俗成“三栏”(即果栏、菜栏、鱼栏)。“鱼栏”就是卖鱼的市集,广州市志记载中的海味集市就是当年的“鱼栏”。

珠江边码头连片,是水路客运和货运的主要地段,旧日疍家人(水上人家)定居此地。他们用船载着海鲜河鲜,沿江入城兜售,或向海味店及酒楼出售海味干货,也因此逐渐形成规模化的海味市场。现在的一德路也依然是广州闻名的海味街,干货的销售网络覆盖整个珠三角地区,并远销东南亚。

除了广州,同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海味街也可在香港寻获。电影《胭脂扣》中张国荣饰演的十二少是南北行三间中药海味铺的少东,所谓南北行,香港南北行公所给出如下解释:“南北行是香港最早期的华资转口贸易行业,在开埠初期已相当活跃。南北行的意思指经营南北两线货品,南线以经营东南亚各地土产和食品为主;北线则以经营内地出口货为主,贯通南北贸易。 ”

彼时的“南北行”今指香港中上环文咸东西街以至高升街一带的商铺,因此文咸街至今仍有南北行街之称。

有次蔡澜在节目中带大家探访香港九龙城金城海味,他时常出入此店,是地地道道的的捧场客。想起他笔下那段“一元一只鲍”的调侃,“到食物展览会,首先看到的是一元一只鲍,大家抢购。香港人天真得要命,一元一鸡的招徕妙计,已经流行数十年,还有人相信。吃进嘴里,一般的鲍鱼都像咬嚼汽车轮胎,不止一点味道也没有,看牙医费用还要高出许多来。”

在疫情期间,蔡澜开始拍起了视频,名为“蔡澜花花世界”。其中一集是带大家逛香港九龙城金城海味,他在视频中介绍店里的天九翅和罐头鲍鱼。(图片来源:蔡澜花花世界)

相比名贵的干鲍花胶,反而觉得海味中最重要的是咸鱼和海米(虾米)。直到上世纪70年代,咸鱼在中国都是必不可少的海味,所谓的“咸鱼青菜好人家”。

关于“咸鱼翻生”的人生哲学也常被津津乐道,“咸鱼翻生”是一句广东俗语,现在一般写作“咸鱼翻身”,比喻人在低谷之时突然出现转机。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部由麦嘉导演,洪金宝、曾志伟、午马等主演的香港电影,片名就叫做《咸鱼翻生》

还有周星驰在电影《功夫足球》中那句经典台词: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此番言论,在人年轻的时候极受鼓舞,热血沸腾,好像梦想就是用来实现的。直到被现实泼了一盆冷水,方知梦想是拿来背弃的。这个觉悟的过程略为残忍,抽筋断骨之后是否获得重生,仁者见仁。

有趣的是,怡保有条咸鱼街,官方称为锡苗街(Jalan Bijeh Timah),老一辈人习惯称这条街为咸鱼街。无独有偶,槟城也有一个咸鱼埕,小巷新添的壁画内容也是旧日小贩兜售咸鱼的场景。可见咸鱼是寻常人家必不可少的海味。

槟城有一条叫做咸鱼埕的小巷,壁画内容是旧日小贩兜售咸鱼的场景。(图片来源:由作者提供)

溏心鲍鱼的价格令人望而生畏,海味铺终究要考虑普罗大众的消费能力。除了咸鱼,虾米也是性价比极高的干货,用于烹饪中提鲜调味。虾米也有海米、金钩等叫法,中国江浙地区的吴语方言称为“开洋”。

每逢落雨,同事都不约而同秉持“就近原则”,必定去吃楼下的中餐馆。我们常常叫上海葱油拌面来吃,油亮亮的面条上面铺盖着葱丝,却唯独不见泡发好的开洋。发觉这边很少见到虾米,想来可能由于马来西亚盛产海虾,虾在此地更多为主角,而虾米只是源自贫瘠餐桌的提鲜之物。关于虾的做法,中国沿海城市多为白灼或油焖,做法单调。马来西亚烹饪虾自有一套,让人眼花缭乱,裹上咸蛋、奶油、麦片,又或是浸满马麦酱、甘香酱,让人销魂。汤汁浓郁的槟城虾面更是将虾作为唯一主角,虾壳熬汤,汤中放置肥硕大虾,虾头鲜红饱满。

眼前的游水海鲜固然肥硕甘甜,但招架不住炎热天气,口干舌燥、毫无胃口之时,确实想念那一盅虾米烧冬瓜。咸鱼虾米,入口之时仿佛坐在一个小小的渔村中,看着夕阳一点一点被大海吞噬。

溏心鲍鱼的价格令人望而生畏,海味铺终究要考虑普罗大众的消费能力。直到上世纪70年代,咸鱼在中国都是必不可少的海味,所谓的“咸鱼青菜好人家”。除了咸鱼,虾米也是性价比极高的干货,用于烹饪中提鲜调味。(图片来源:由作者提供)

人生海海是一句闽南方言,也是麦家一本长篇小说的名字。麦家在这本《人生海海》中写道:“生活是如此令人绝望,但人们兴高采烈地活着。”

如果不能像诗人海子一样“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那么吞下一片大海的腥咸也算不枉对这风味人间。海海人生,不虚此行。

延伸阅读:王茜专栏《马来茜亚》其他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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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茜

访问网前编辑兼记者,目前是特约撰稿人。留学英伦。想与《午夜巴黎》中的小作家一样,搭上路边的老爷车去往上个世纪的花神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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