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槟城蓝屋,天井里等落雨

“天天下雨,自从你走了。”

“自从你来了,天天下雨。”

想在天井里盛一只玻璃杯,

明朝看天下雨今夜落几寸。

——题记

一百年后,莲花河路,蓝色的庭院犹在。中式老宅大隐于世,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与之相对的是水缸中静默的莲花。老宅似有灵性,无色无相,却将俗物染上风雅的情趣。

这座老宅唤作蓝屋(The Blue Mansion),位于槟城莲花河路14号,建于1897年,是张弼士的故居。因整栋房屋为蓝色故称为蓝屋,这种蓝色不靠油漆上色,染料提取自一种叫木蓝(indigofera arrecta)的蓝色小花,碾碎的花瓣汁液与涂料混合后,形成一种幽深的靛蓝色。

因整栋房屋为蓝色故称为蓝屋。(摄影:王茜)

当时只道是寻常

张弼士,1841年生于中国广东大埔黄堂乡。18岁那年,因家乡遭受严重灾荒,背井离乡远走南洋,如浮萍飘流到印尼巴城。

从19世纪60年代开始的30多年间,张弼士涉足酒业、种植业、药材业、采锡业、船运业,风生水起,生意扩展到新加坡、马来亚、泰国、越南、菲律宾,成为富甲南洋的客家侨领。

张弼士和他的七太太。(图片来源:凤凰网)

他一生娶过七房太太,最为偏爱第七位太太陈锦宝。

当时,张弼士被清朝政府任命为新加坡总领事兼槟城领事,需在新加坡和槟城两地奔波,加之又迎娶了七太太,便建造蓝屋赠予她,并立下遗嘱,此屋直到她的儿子死后才可出售。

没有了妻妾成群,也没有争风吃醋,蓝屋里只是尘世中的寻常夫妻。

张家随着家主张弼士的去世慢慢物是人非,七太太的儿子在1989年去世,后蓝屋由投缘者买下,经修缮后对外开放。

蓝屋现已改为民宿及餐厅。(摄影:王茜)

老物件存在的好处,就是让我们惜人惜物

庭院入口处,可见瓦制水缸中养着莲花,萍叶暗生,不知谁是养莲人。

庭院入口处的水缸中养着莲花。(摄影:王茜)

蓝屋的建筑主体是采用潮州“四点金”式格局的中式庭院,人立于此,顿觉心如止水,气定神闲,这庭院中蕴藏了极大的风水学问。

廊柱为八根,替换掉原本的四根,因“四”字不讨喜,故而多加了四根廊柱,谐音为“发”字。中有一天井,方便采光和收集雨水。古人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天降甘露,天井便可聚财。方寸天地,竟包罗万象。

进入厅堂,地面铺设的花砖,四四方方,豆腐干大小,全部从英国进口。彩色玻璃窗也是从苏格兰飘洋过海运来,玲珑剔透。

二楼走廊的扶手分外别致,生铁铸造,哥特式雕花。遥想当年,七太太许是恹恹地凭栏摇扇,无限旖旎。

庭院中蕴藏了极大的风水学问。(摄影:王茜)

天井下的四方桌,应是雨天姨太太打雀牌、叹茶的天地。张爱玲《小团圆》中幽怨道:“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只是因为下雨才不来。”一边等人来,一边等雨停,这样的心境恐怕现代建筑无法满足,密闭公寓,人的性情也随之寡淡。老物件存在的好处,就是让我们惜人惜物。

有人想冲破牢笼,就有人甘愿画地为牢

天井里等落雨,城市中已无此光景。似风筝断了线,老宅与人的关系、人与人的关系、人与环境的关系、人对冷暖的感知,再也连接不到。

什么是极致的浪漫?看最新的戏、听最新的歌、且将新火试新茶?

地面铺设的是由英国进口的花砖。(摄影:王茜)

王安忆的小说《考工记》里,在经历了战火纷飞、时代更迭、家族凋零,一座清代老宅,年久失修,破败不堪。主人公陈书玉在独守中作茧自缚,与老宅融为一体,互为写照。他一生未走出那座老宅,也许并不是畏惧面对世界,而是自成孤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和坚守。有人觥筹交错,就有人自愿做养莲人。有人想冲破牢笼,就有人甘愿画地为牢。

我在天井里等落雨,甘心做井底之蛙。热带的风袭面而来,能够清晰感知老宅的脉动。此刻,身处画栋雕梁的内核之中,老宅的血肉将我包裹,犹如母体子宫内的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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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茜

《访问》编辑兼记者,撰稿人,留学英伦。想与《午夜巴黎》中的小作家一样,搭上路边的老爷车去往上个世纪的花神咖啡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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