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过了一个坎,就得频密出席同龄人的婚宴或是小孩的弥月喜酒,这些喜庆都属于“俾面派对”,宾客陪衬着特别兴奋的主人家,我一般都很难由衷地乐在其中。唯有一种喜事我特别上心,就是朋友的乔迁之喜。
一个人要花半辈子供付的一片天地,无论是单身还是成家,一个人边筹备家居边憧憬未来的样子,比婚宴冷盘与弥月红鸡蛋来得更有生命力。
一个特别亲密的朋友早几年预购了一个单位,等了两年终于等到领钥匙的日子。公寓位于四通八达的首都商圈,附近有购物商场和捷运站,就因为地点具有战略性,发展商大举涌入大兴土木,周围都是工地,到处都是施工的铿锵吵闹声。
发展商的职员带着我们穿过布满水泥灰尘的公共空间和电梯,在隔着口罩都闻得到的呛鼻漆味中。抵达朋友买下的单位门口,方寸的门口白尘滚滚,这是朋友以后穿鞋子的的玄关。身水身汗的发展商职员把钥匙递给朋友,说“屋主可以开门了”,这个感觉,和我参加基督婚礼的“你现在可以亲吻新娘了”的感觉一样,这时机是个里程碑——钥匙一转,按下门把手,推开门的瞬间,职员拍手欢呼,但朋友和我都没有配合响应,他一个人喝采鼓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回音特别大,也特别尴尬。
朋友快速巡视了单位里外,绘声绘影描述家私要怎么摆,墙壁要什么颜色,绝对不要禁欲系的北欧风,也不要简约系的无印良品风,更加不要五彩斑斓花团锦簇的华人新村风,他要的是属于自己的感觉。沙发和电视该怎么摆放,书柜和餐桌又要什么风格,他心中已经有盘算,目前就等着穿着低腰裤的瘦削工人来这里钻地油漆,万事都处理好后,就能每天放工回家躺在舒服的沙发上,观赏最新的影集。
最重要的是自己的房子自己做主,从此告别身如浮萍般漂泊的日子,也无需再与任何怪房东与屋主交涉。
自古以来,人类对房子就有某种与生俱来的执念,房子作为一个冰冷的不动产,却常常与“家”“归属”“根”等这类温暖词汇联系在一起,可是在现实层面来说,房子不再是普通的“家”或是“居所”,有了更慎重的名词——物业,它给当代社会衍生了更多复杂含义:奋斗成功的象征、财富自由的前提、老有所依的保障、一项回报率不断飙升的投资……
作为从外地过来吉隆坡打拼多年的游子,终究都是会在这座城市买房安顿落脚,这是一个异乡人的安全感,也是归属感,也是为未来降低生存风险的一项保障,或者心灵上的某种寄托。
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就必须付出对等的努力,承担更大的压力。从买房的那一刻起,生活就容不得你任性,房子带来安定和幸福的同时,也会牺牲另一种生活。
当一间房屋已经不再是简单承载家庭的容器时,它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不少人追逐一辈子,牺牲了很多才能安家立业,但是坚持买房的一族坚信,所有痛苦和压力都是一时的,熬过前几年,就是好日子。
我采访过一个诈骗案投诉记者会,某个倒霉妇女被老千诓骗后,就求助某个政党的资深协调员,妇女声称自己是因为急着“买一间家”,才会误信骗子。这个资深协调员马上打断,说买的应该是房子,“家”是买不到的。
家的概念如此抽象,有实体的房子是家,但是家又不是钱买得到的。有些刚有点本事的青年,迫不及待买房子脱离和原生家庭同住的日子,想在新的住所蓄势待发展翅高飞;另外又有人年过三十依然与家人同住享受天伦乐此不疲。
正确来说,该是买一间房,建立一个家。两件事可以同时进行,都可以分开发展,日子有瓦遮头,生活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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