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法文老师西葛琳女士,年纪大概六七十岁,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虔诚到一个地步,在她一对一教我法文的时候,动词变化太复杂了,我一时受不了,衝口而出说一句:“Oh Jesus!”,老师脸色一沉,来了:“如果你是我女儿,我反对你这样称呼上帝之子的名字。我教育自己的子女,从来不允许他们这样说话。”
可能因为我自己年纪也大了,都五十一岁了,活到没了性格没了火气,再加上我很欣赏西葛琳女士把学生当成自己的子女一样去教导的作风,这是快要绝种的“古风”了你知道吗,不止教你语言,还把自己奉行的做人原则和宗教情怀,详细的解释给你听,我觉得自己理解她的心情,也愿意从此以后,在她面前不说“噢耶稣!”,除非我要祷告。
如果我年轻个十年八年,可能会翻桌。
跟老公提起这件事,我老公也是随口“噢耶稣”的那种人,他知道我的法文老师这么严格,耸耸肩。到他因为某事不高兴,开口说“噢耶稣”的时候,我玩笑性质的推一推他:“老师说,不是祷告不要妄称神子之名。”
老公白眼一翻,不爽了:“我的言论自由呢?不要侵犯我的言论自由。”
这就是我后来深思的课题,这里头可以开展出很多思想的小路,看我们自己喜欢走哪一条,自己喜欢怎么解读,喜欢认为什么是什么都可以。
我对言论自由的看法,是西葛琳女士根本不可能限制到我的言论自由,管她高兴不高兴,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难道她可以报警通缉我妄称神子之名吗?她不能。那为什么我要顺从她?
因为一,她是老者;
二,她是我的老师;
三,站在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和谐感上,我重视一个人的感受,知道她听到别人随口提耶稣之名会浑身不舒服,我就避免,让她舒服一点,我並不吃亏。
所谓言论自由,对我来说,不是我爱讲什么就讲什么,谁也管我不着的意思,那叫做言论任性吧?我爱说你是猪,你听了很难受,我很自由,一直叫你猪,伤透你的心,这样的言论自由我要来干什么?
将心比心,我是佛教徒,如果有个人发脾气的时候,大喊佛陀之名,我听着应该也会很不舒服,只是幸好这世界不流行这样说话。
当我不在老师面前,我也觉得,对呀,可以不妄称神子之名也很好,如果戒得掉也不错,这完全不关系言论自由。这是我自己的立场。
那老公所谓的言论自由呢?他有他的言论自由。他有权力认为自己的言论自由受侵犯而“不妥协”,比较有性格,也不错,那是他的自由,我们互不相干。
这是我在法国十年的改变。
不变的是,我对老者和老师特别的尊敬,不介意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