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捷运站的电梯上相遇。他背着登山包,头戴鸭舌帽,出现在匆忙的月台电梯口,与周围赶时间的上班族显得格格不入,彷彿在提醒大家,这世上还有另一个节奏、另一个世界。
那沉重的背包让他显得苍老,但他身体的线条透露出一种对人生往前的坚毅。他不断前行,追寻着某种神秘。
我们的旅途出奇不然地重叠。他走向森林,而我紧随其后,我们不约而同进入了杉林溪的入口。那是个宁静的秋天,秋意催促万物进入休憩。下车后,他费力地将背包背上,清新的空气随着步伐拂面而过。那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仿佛在迎接一位久违的老友。
我们同时避开人潮,遁走右线斜坡的栈道。置身于绿意盎然的树林中,我终于鼓起勇气与他打招呼。
他说,他曾是台湾农耕队的一员,走遍世界各地,参与了早年台湾的农业外交。他告诉我,这一路行来,大自然教会了他满足。风、芽、落叶、枯枝、水气、光线……它们其实都是一体,在彼此的交替和循环中诉说着生命的故事。
秋蝉唧唧作响,彷彿带着我游走在繁枝树干之间。树木因生长而产生的龟裂声、树叶的呢喃声,在这云游中,唤醒了一丝清明。 这些若隐若现的经验,需要我的专注和开放的五官去感知那份整体性。
沿着路线左拐,我们踏上一座石桥。小溪缓缓地流过石头,形成旋涡,如曼陀罗般,随着光影变幻显现出各种色彩。我默然领悟这幅生生不息的美景,感受到那份美感与富足。
瀑布从高处倾泻而下,气势磅礡,如同千军万马。山势斜倾,覆盖了尘世的喧嚣,洗涤了纷飞的妄念,瞬间展现静秘。瀑布在山的召唤下奔腾而下,所有的躁动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身和心的统一,内和外的相融,所有对抗,终化作静谧的安然。
近年来,关于大自然疗愈力量的研究,如生态治疗、园艺治疗或森林治疗,皆循着这条自然的河流前行。当我们在现代化和都市化的疲惫中挣扎时,溯自然之溪而上,一种神秘感在旅途中浮现。
一个人的行旅,或许孤独却不孤单。我顿时明白老者脸上的那抹神秘,那是一种圆满的幸福。
我沏上一壶茶,遥敬大自然。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Erich From便提出了“亲生命”的概念:人与自然共同演化。我们的身心修复与自然共生,这种共舞是生命终极的陪伴,也是大自然伦理的一种体现。
在人生的旅程中,回溯根源,陪伴是一种连结。当我们能够深度觉知外在世界与内在世界的联系,感受到与自然的同一性时,这便是另一种深度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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