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叶瑞良)是谁?或许有人会说“他啊?他是陈翠梅的徒弟”,简单明了,又有光环加身,乍听之下,这句介绍语似乎还不错……但是,只把阿良当作“陈翠梅的徒弟”,那又未免过于片面,也无法让人真正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毕竟他还有着多重身份:他是电影《一时一时的》的导演,是本地电影杂志《无本》的创办人,是被金马奖执委闻天祥点名为“最佳新导演”遗珠的后起之秀……不过,如果只能用一句话来介绍他,或许如此说最恰当:阿良是一个很爱很爱电影的年轻人。
与阿良的访问是在一个午后,透过电话进行,当问起他为什么想拍电影时,他给出了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答案——“不想让自己变得冷血”,既荒谬,又真实。
“其实有很多因素导致我很想去做电影,其中一个原因是影像让我变得没有那么冷血,”阿良接受《访问》专访时说。
“我很喜欢独立电影,因为独立电影比较少操纵画面,更贴近我们眼睛所看到的东西,我也是在大学看了所谓的独立电影后,发现电影有办法让我看到我生活的环境,比如说我出门看到人、车、街道,我对这些东西是没有感觉的,但是当这些人、车、街道出现在电影里,我是透过一个媒介去看它们的时候,我反而对这些人,这些车,这些街道更有共鸣和感觉……然后我才发现以前的我是冷血的,对周遭的人事物是不关心的,所以我就想要拍东西,因为自己拍也会自己看,我才不会一直冷血下去。”
阿良自砂拉越大学电影系毕业后,就进入了由陈翠梅成立的大荒电影工作,正式踏入电影这一行。他说道,拍摄人生第一部剧情长片的契机,其实来自于老板的一句话:“是时候拍电影了。”
恩师一句话就开始拍电影
“有一天,翠梅姐突然问我几岁了,我就说26岁,她就说:26岁,是时候拍电影了,我们就拍电影吧!”
阿良解释道,其实长片的剧本在一年前就写好了,当初之所以会写剧本,也是因为老板陈翠梅为他们几名员工布置的“作业”。
“那时候公司没有那么忙,所以她就叫我和另外两个同事在一个月内,一人写一部长片出来,什么故事都可以。那时候我写了一个恋母情结的故事,但因为那个故事太天马行空了,离我自己也很遥远,所以在公司决定要制作电影之后,我又尽快在一个月内,把那时候的剧本变成了一个妈妈和一个儿子,两个人一起生活的故事,也就是现在的《一时一时的》。”
阿良坦言,《一时一时的》跟自己的成长背景有着莫大关联,因为他就跟电影中的儿子“子健”一样,从小在单亲家庭中长大,不同的是,缺席了子健人生的是“父亲”,在阿良的人生中缺席的则是“母亲”。
“因为我妈妈在我5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所以这些年来,我的身边是没有‘妈妈’这个人物存在的,直到我进入大荒电影后,可能公司人比较少,我跟陈翠梅变得比较close,出现在《一时一时的》里的一些情节,像是妈妈跟儿子一起去买菜、妈妈教儿子驾车这些日常,对观众来说,可能会觉得很无聊,很琐碎,但这些都是现实生活中,我跟陈翠梅会一起做的事……这是我20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母子间的感情,所以就用了影像来记录这份亲情。”
首次拍片就挑战自导自演
既然《一时一时的》写的是自己的故事,由阿良自己来饰演子健,自然是再合适不过,至于母亲一角,亦是由陈翠梅亲自出演。然而,首次执导长片就挑战自导自演,对阿良来说,仍然有些吃不消。
“在电影开拍前,我是很有信心的,也很有活力要去做这件事,但开拍两天后,无论是我的精神和体力都很明显下降了,所以到了第三天,我就决定把更多的执导权交给我的副导汉龙,因为他跟我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也熟悉我要的东西,我就专心在表演。”
阿良表示,电影总共用了20天来拍摄,但后制却是一波三折,历时一年才完成。
“可能是我自导自演,这部电影又跟我很靠近的关系,所以我有很多盲点,觉得什么都要,一开始剪出来的版本其实是很长的,一共是2小时10分钟。不断重剪了大约半年后,我就决定去中国找一个之前有来马来西亚办过工作坊的老师刘兵,跟他一起剪这部片子,他帮我突破了很多盲点,后来又花了半年时间做调色和声音。”
阿良透露,在拍摄《一时一时的》的时候,因技术原因没有录制到5.1声道(电影院规格),所以声音设计的老师还特别从北京飞到马来西亚,重新为这部电影录音,好让影片在电影院播放时,能达到观众被环境声包围的效果,而如此一来一往,也拉长了电影的后制时间。
虽然这部电影算是低成本制作,出来的感觉很粗糙,但看起来拍得很简单的一部电影,其实背后还是需要蛮长时间去制作的。
筹备过程不断被追问“为什么拍?”
值得一提的是,在筹备这部电影时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那就是恩师陈翠梅总是“锲而不舍”地追问阿良:究竟为什么要拍这部电影?甚至在电影中,阿良还特别设计了一个桥段,是由子健的朋友对着镜头问子健说:你到底在拍什么?
“一开始我是觉得很烦的,因为她(指陈翠梅)一直在问我这个问题,”阿良忍不住笑了一笑,才继续说道,“因为我们每次去pitching的时候,我给的答案,她都不满意,直到最后一次,我终于讲了一个她认同的原因,她才没有再追问我这个问题。后来我就想,如果不是她一直追问我,可能我永远都找不到真正的原因。”
那拍这部电影的真正原因是什么?阿良说:
“20年来我都没有经历过母子间的感情,没有那样的生活体验,所以我想要透过这部电影,让我真实经历妈妈和儿子之间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自己演,母亲要由陈翠梅演以及电影里会出现那么多琐碎的日常。对一般人来说,那些日常是很普通的,比如跟妈妈去超级市场或在家里吃饭,但对我来说,这些琐碎的日常是很宝贵的。”
阿良坦言,找到背后真正的动机是很重要的,因为这个动机会让他更清楚地知道要怎么去制作这部电影,包括:为什么他要自己演子健、为什么母亲一定要由陈翠梅出演、为什么他要说这样的故事以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局等,而“为什么拍”这道题也影响了整部电影最后呈现出来的样子。
有些时候,电影对我来说是真实的,是生活的一部分,我们真的在拍电影,在拍摄的那段时间,我们真的是一对母子,我并不是饰演儿子,陈翠梅也不是饰演妈妈,她就是我的妈妈……这样讲可能有一点超现实,可是这的确是我的真实感受。
三年前创办电影杂志《无本》
阿良对电影的热爱,除了能从访谈间略知一二,他在三年前与友人自资创办了电影杂志《无本》,亦足以彰显这份爱的深浅。
众所皆知,在这个时代办杂志,无疑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偏偏阿良自愿扛起了“用文字记录本地电影”的重担,甚至他与《无本》的团队亦不领薪水,而是将营收与捐款全数投入到下一本杂志的制作中,无私精神令人敬佩。
“当然有时候会有困惑,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搞这些东西,但是我觉得……是应该的,当你有这个能力的时候,你就应该去做这个东西,就好像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拍独立电影,我可能就会一直冷血下去,对周遭的事情毫不关心,就是因为有独立电影的出现,造就了现在的我。我们办电影杂志,办工作坊、电影节,我相信这些东西肯定也会对一些人造成影响。”
阿良称,在大荒电影工作时,自己常常要一个人处理很多事,早已被训练成一个能够在同时间做很多事的人,因此办电影杂志并不会让他在电影这条路上“分心”,反而很享受一边拍电影,一边办杂志的充实生活。
“其实只要是跟电影有关的东西,我都很喜欢,包括办电影杂志、电影节、电影放映会,虽然这些东西跟‘拍电影’没有直接关系,但只要那个东西是关于电影的,我做起来都会觉得得心应手,很开心,很快乐。如果你只让我专注写剧本,我反而做不到。”
“爱电影是一辈子的事”
今年29岁的阿良,对于“未来会不会继续拍电影”这件事异常肯定,那就是“会”。
“我觉得爱电影、喜欢做电影是一辈子的事,这几年也验证过了,我觉得只有在做电影的时候,我才会有热血沸腾的感觉。但是未来除了做电影,我可能还会做别的事,比如创业,因为我小时候的梦想其实是做一名生意人。”
目前,阿良已在筹备第二部剧情长片,他透露,第二部电影的主角依然会是“子健”,而有了制作第一部电影的经验之后,下一部电影也会对观众“更友善”。
“其实我在拍《一时一时的》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观众看不看得懂没关系,因为它太个人了,可是在电影出来后,当有观众告诉我,他理解这部电影,或者在这部电影里得到了一些安抚、共鸣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原来这个故事还是可以接触到人,还是对社会有一点回应的。虽然第二部电影还是比较个人,但这一次我会把观众放在我的考量里,不会像第一部那么不友善,也希望未来做的电影会被更多人接受和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