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

我看傅榆事件

坦白说,在金马奖颁奖典礼之前,我确实不知道谁是傅榆,一如我不晓得谁是胡波

当然,现在我知道了。

因为傅榆领奖感言所引发的争议,我特地上网搜寻相关资料,意外地发现“傅榆是台湾新住民,父亲是来台读书的马来西亚华侨,母亲是印尼人,9岁才被接到台湾,从此定居在台湾成长”。

我又去看了以她为主角的影片《不曾消失的台湾省》片段,再对照她在典礼上的发言,渐渐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概念。

个人层面上,傅榆很渴望身份认同,这点从她《不曾》片子中的谈话看得很清楚:她父母是东南亚“华侨”,而东南亚在台湾人的认知当中有一定的负面元素;她又不属于在政治上既带著“原罪”却又占有一定优势的外省人,于是在强调“本土认同”的台湾政治环境中,自然产生焦虑,特别是她成长的过程正是台湾省籍议题最为政治化的年代。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5X_pHezPp0&t=15s

身份越边缘的人,对“主流”身份认同越在意,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有个法国朋友是阿尔及利亚移民后裔,阿拉伯和犹太人血统兼具,却比巴黎出生长大的“纯法兰西”妻子更认同法国。很简单:太太的身份“与生俱来”,无需认证,而他却需要一再努力去证明自己“爱国”不输“主流”社群。

在马来西亚的语境中,非马来人,特别是弱势的印度族群,会很努力学好“国语”,以证明自己是“正港”的马来西亚人,也造成不少马来文好的非马来人容易产生一种优越感,因为他们更“本土”,更符合当马来西亚人的资格。

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像马哈迪这样的印度穆斯林后裔,在政治上比马来人更喜欢炒作种族或族群议题,因为他们必须比“纯马来人”更积极捍卫土著权益以化解其身份认同之矛盾与模糊;一度声名大噪(或狼藉,depending on how one looks at it )的Ridhuan Tee和Teo Kok Seong一再批评华人社会,其实也凸显他们内心的认同焦虑。

我这么说并非贬低傅榆,只是在理解其身份认同困扰之余,点出将个人身份认同与政治(甚或国家)身份混为一谈的盲点,因为这正是我年轻时候曾经犯下的错误。

一如傅榆,我也一度以为在无法认同“中国/中华/华人”的情况下,试图强化自己“马来西亚人”的身份,努力学好马来话,尝试“跨族群”以打破藩篱。这些努力并非错误,只是到了一个阶段,会发现就算马来话说得溜了,难道就“身份完全”了吗?当“主流”社群的马来人越来越强调宗教之时,光是流利的马来话就能让我成为他们全面认可的一分子吗?

假设傅榆把台语/闽南话学好了,接著会不会碰到阶级或出身的障碍呢?如何才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台湾人呢?

要知道,政治认同并无法解决个人身份认同方面的问题,反而容易陷入被政客或政党利用的危险。马来西亚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多少非马来人企图藉政治认同来处理身份认同,结果发现自己不过成了政治棋子。

于是我日益肯定个人的身份认同绝对随意,而政治上则以尊重个人权益为准则。

https://www.facebook.com/permalink.php?story_fbid=10156922348446514&id=545201513

 

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再强调我们的社会政策不能排斥所有弱势群体,包括非公民在内;是否马来西亚人,我并不那么在乎。当然,如果有人刻意贬损,嘲笑或排斥拥有马来西亚国籍的人士,我会义无反顾站出来声援。依据议题批判或捍卫马来西亚人,是我当下的立场。但“马来西亚”的身份并不代表任何added value。

这就是我对傅榆有更高期望的原因。我完全理解台湾甚或香港在北京政治霸权底下的委屈,但我更期待台湾和香港的朋友能够跳脱出地区/国族/族群的框架,扩大本身的身份认同,以民主,人权和人道的精神与对方沟通。

国家或族群,毕竟是短暂的,但以人为本的价值,却是世世代代人类共同追求与争取的目标。

不争一世,争千秋。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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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南发

标准猫奴,自由撰稿人。研究兴趣范围包括难民与移工议题,以及东南亚区域政治,视人道主义为国籍(humanity is my nationality)。热爱阅读,下厨,骑车和了解世界各国茶酒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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