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

大马巴赫节乐团聚集青年音乐家——陈子虔极力推动古典乐普及化

我们常感叹大马艺术环境不友善,但陈子虔博士说:“当你要去贡献与付出的时候,第一步就是要接受那个地方原来的模样。”

陈子虔让我们看见,行动比起控诉,往往能跨多一步。

陈子虔于2022年获莱比锡巴赫档案馆授予“资深院士”,也在2023年开始于美国奥古斯塔纳音乐学院担任长期访问教授;暑假期间,他回到这片国土,推动巴赫音乐节的演出与系列活动——站在本地音乐生态的空白面前,他一直想做得更多。

在国外早已荣耀加身,为何他还想回来?

指挥在一个乐团里是干嘛的?马来西亚巴赫节(Bachfest Malaysia)指挥兼艺术总监、执行总监陈子虔博士轻描淡写笑说:“打杂的。”

当然,这角色不只他所形容般轻易,“5%是指挥。 95%是跟音乐没有关系的筹款、搬椅子、设场地、安排座位……”接受访问网专访一周之后又是巴赫节举办的“海顿《创世纪》音乐会”,他正愁于未及筹获的款项。

指挥在一个乐团里,只有少数时刻真正属于音乐。(图片来源:受访者)

建立平衡音乐生态:制造需求,给予乐手公平报酬

2024年6月,马来西亚巴赫节乐团才刚于德国莱比锡(Leipzig)演出。四十余人的团队,最小年龄仅17岁;意料之外,数十万令吉的费用,也是出发前几天才筹得。而他在德国如何介绍自己?——“专业乞讨者(Professional Beggar)”,带着幽默又有些许自嘲。这都是热衷于音乐之外,他所背负的重量。

陈子虔形容:“指挥不能提起指挥杆就开音乐会,不像吉他自弹自唱,你一定要有一个团队。”仅仅为了完成指挥梦,他动念,且必须组成乐团。最初在马来西亚办巴赫节音乐会,陈子虔抱持的宗旨是——请人唱,请人奏,一定要付钱。“办一场音乐会最节俭都需要六七万令吉。”

筹获资金固然难,但他总觉得自己无比幸运。不是没有为了追逐音乐而焦头烂额的时候,而是他选择往好的一面看。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J.S. Bach)的年代,合唱团里多是生病的学童;而陈子虔聚集了一群有能力的青年音乐家,他更想为马来西亚古典乐环境建立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每找一个音乐家,我都要确保他有公平的资金。但你怎么去制造需求?”这是他的思考。

2024年6月,马来西亚巴赫节乐团到德国莱比锡演出,收获《莱比锡人民日报》文艺总编的好评。(图片来源:受访者)

演出享誉国际,将巴赫音乐带回原乡

…… 来自遥远东方的巴赫大使们在周四上午的音乐会,展示了马来西亚人将活泼、现代、自信的巴赫带到了圣托马斯教堂的西侧长廊,他们显然没有必要迴避国际水平的比较。

这是一段来自德国《莱比锡人民日报》文艺总编彼得·科夫马赫的乐评。在2024年6月8日,大马巴赫节的音乐家们抵达莱比锡这座音乐之城。曾经,许多作曲家如马勒舒曼李斯特等人都曾在此地居住;这是一座满布音乐足迹,且艺术气息浓厚的城市。

陈子虔表示,即使乐团成员平日都在演绎古典乐作品,但一部分未曾到过欧洲。这场演出于他们的意义,即是把巴赫音乐带回原乡。(图片来源:受访者)

随着巴赫的生活痕迹,他们来到阿恩斯塔特(Arnstadt)——巴赫获得到第一份工作的地方。当年只有18岁的他,原本仅仅被委托去试新管风琴;而试琴过程中相当考验乐手的功力,英文里说的”pull out all the stops”,意即竭尽全力弹奏出琴的极限。当他的琴声传遍教堂,霎时众人对他的琴艺惊讶不已,立即聘他为管风琴师。

坐在管风琴前,巴赫十指灵动自如,更为教会仪式创作了不少清唱剧。而三百多年后的今天,陈子虔把乐团带来莱比锡,这座巴赫音乐诞生的城市——打破时空的界限,他们把德国音乐带回原乡。

古建筑声学效果活现声音

谈巴赫,不得不谈圣托马教堂。巴赫的遗体埋葬其中,主祭坛前方地面镶嵌着铜板,底下即是他的长眠之所。那一日,陈子虔的乐团就在墓地彼方演出。

教堂里的拱顶、建筑设计,都有声学效果的考量。(图片来源:受访者)

但他笑说:“你以为巴赫的时代,音乐会跟现在一样吗?不是的,观众没有现在文明。礼拜天的基督教崇拜日,可能有农夫带着动物走进教堂;有人看报纸,也有人睡觉。”

教堂外显眼的陡峭屋顶,不远处矗立一座巍峨的巴赫铜像;走进教堂,看见的每一个拱顶,以及墙上的缝隙,都恍若施了声音的魔法。尽管不是专业音乐厅,但合唱团初张口发声,字词声波环绕教堂,他们立即惊叹于空间的回响。

陈子虔解释:“音学研究里,一个少回音的空间,声音听起来会干涩,像是被吸收掉了一样”;但回音效果好,声音回荡在建筑之中,便仿佛活了起来。

马来西亚巴赫庆典合唱与管弦乐团于圣托马教堂外的巴赫铜像合影。(图片来源:受访者)

一个可以容纳将近两千人的空间,没有任何音响器材辅助——“你说圣托马教堂是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厅吗?倒也不是, 因为它建立的初衷就不是一个表演场所。我们在上层唱,乐评则坐在巴哈的坟墓旁边,那是最远的距离,但他还能听到清晰的德文咬字。”

那极考功夫。

唱诗声,如天使半空降落

教堂的设计,本就是为了服务宗教活动。在没有麦克风的年代,讲道的声音如何清晰传达?这都是空间设计的考量。回顾陈子虔所提供的演出相片,乐团的位置坐落于教堂后殿上方;与多数舞台表演背道而驰,这一场演出,并没有观众的目光。

因为众人只能用耳朵聆听。当年的教堂把唱诗班安排在后方,无意标榜表演者,且声音从背后传来——“好像从天上飞落的天使,有种祝福从天而降的寓意”。他形容。

莱比锡巴赫节首创于1904年,来到今天已超过百年,这座城市用音乐书写历史,而全城民众参与其中。他们的音乐不仅在神圣教堂,也藏匿于街道、路牌……陈子虔与乐团在莱比锡火车总站演出,褪下正装演出服,他们换上轻松T恤——“你可以想象,即将抵达以及离开莱比锡的来宾,都会有巴赫的音乐陪同。”他回忆起说。

除了在教堂,他们也在莱比锡火车总站演出。对于莱比锡的民众而言,音乐没有固定的框架,而在生活之间。(图片来源:受访者)

指挥,不单活在当下

而陈子虔创办大马巴赫节,走到今天已将近十年。有时,他也会问自己:“其实马来西亚需要巴赫节吗?没有巴赫,大家也过得国泰民安。为什么要做一个巴赫节去撩动别人的生活?”

但他创造的,是一个孵化年轻音乐家的平台。他继续问:“每个人都会拉,都会弹,为什么需要指挥?去德国那段日子,我也会想,指挥的角色是什么?”

对陈子虔而言,指挥一如人生,除了瞻前顾后,更要在短时间内做决定。(摄影:梁馨元)

细想,指挥是一个庞大乐团里,唯一没有发出声音的角色。而如何去统一音乐的诠释与表达,便是他身为指挥的职责。首个音符奏起,音乐线性向前;指挥即使无声,却是乐团中最巨大的力量。

你不单是活在当下,你要想前一步,并且要评价过去。其实跟人生一样,在很短的时间内总要做很多不同的决定。音乐不会往回走,因而指挥的所有决定都在当下——你要怎么样的声音?手要能立刻表达出来。

古典音乐渗入日常

有人说陈子虔的乐团与合唱团规模小,古典乐应当声势浩壮;但他说:“12才是巴赫的理想数字。”

在巴赫的时代,“经典”音乐的概念并不存在——即使在他死后,认识他的人也不多。直到孟德尔松重新发现和演绎巴赫的作品,人们开始关注早期音乐作品,才使之成为“经典”。

在巴赫的年代,“经典”并不存在。(图片来源:受访者)

随着19世纪来临,人文主义思想渗透社会——音乐脱下教会与贵族色彩的外衣,融入普罗大众的日常生活。邻里的叔叔阿姨组成社区合唱团,每当夜幕降临,人们走进音乐厅,那是跨越阶层和身份的场所,音乐成为他们共通的语言。

这正是陈子虔在大马想推动的,古典音乐的普及。随着于隆雪华堂举办的“海顿《创世纪》音乐会”落幕,明年将迎来大马巴赫节十周年,系列活动于2025年7月24日至27日陆续展开。精彩活动包括“东南亚巴赫之声”音乐大赛,以及由郑泽相率领的爵士乐团,他们将呈现古典音乐与爵士乐的完美融合。

更多“巴赫节十周年系列活动”

你也可以看:指挥家真的只是动动手指吗?——认识大马巴赫节艺术总监陈子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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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馨元

xinyuan@theinterview.asia

访问网记者、编辑。中文系毕业生,著有诗集《我吞下一颗发烫的黑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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