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写

“岛鸣新态”音乐聚——聆听三岛音乐,我们的海,沿路找光

他们的音乐来自岛屿,但不仅限于岛屿。11月16日于Bsync Live举办的“岛鸣新态”吉隆坡场演出中,汇聚了四组“南岛语系文化”音乐人,包括婆罗洲之子、来自槟城的乐团Culture Shot、以及台湾打帮你乐团和PiA吴蓓雅。由槟城音乐厂牌活声声音乐文化主办的“岛鸣新态”,自去年在槟城场的活动获得了不错的回响,这次移师到吉隆坡举办,继续通过多种语言与音乐形式,强调“岛鸣”及“新态”的主题延伸。

年末总是多雨,推开演出场地的黑幕,婆罗洲之子(Anak Borneo)早已站立舞台中央,沐浴于一团红色灯光之中。他是李哲林,来自砂拉越田野的原住民唱作歌手,时常背着一把沙贝琴演奏。

作为一名华人与马兰诺人的混血儿李哲林,他的创作多以砂拉越这片土地有关。

岛屿音乐,多有对自然音效的模仿——鸟鸣、树叶婆娑、海浪,这次他背着一把电吉他,用效果器把这些声音重塑。第一首歌Fire Ritual,是他2024年推出的单曲。反复回荡的一句歌词,像是咒语;灯光如火,而火生光——仿佛祭祀一段沉重的历史,以及历史中逝去的生灵。如果稍微注意,电吉他上端挂着一个富有民族色彩的吊饰,在那些Reverb超重的回旋中,与我们一起在他昏眩的音浪中摇荡。

来自婆罗洲,作为一名华人与马兰诺人的混血儿李哲林,他的创作多以砂拉越这片土地有关——也许是森林的神秘色彩,也许是原住民的生存境况,或是环境议题……皮肤黝黑,蓄着长发的他,专注于乐器的神情不似90后。他一双手操弄多种乐器,也像游移在丛林拨弄藤蔓。

婆罗洲之子开场演唱,带来Fire Ritual与Guide me to the light 数首歌曲。

在深邃丛林游荡——婆罗洲之子的大地音乐

恍惚间来到第二首歌,倏忽收起祭祀的火炬,他唱起Guide me to the light,相比之下空灵许多。“带我去有光的地方 / 啊,我的祖灵 / 指引我穿越黑夜 / 在这片充满奇迹的土地”(Guide me to the light)。李哲林的才华,仿佛孵化自他生来的那片广袤土地,词曲间诗意满溢,一如他的reverb就快把听众淹没。

李哲林的音乐结束,宛如一场下了久未终止的雨。接着演出的是来自台湾的女歌手PiA吴蓓雅,她的创作风格与前者截然不同。2009年出道于《超级星光大道》,2016年推出第一张个人创作华语专辑《我是比较幽默》——她抱着一把木吉他闯荡,多以流行、民谣、摇滚、R&B、爵士、放克、融合等音乐风格创作。

PiA吴蓓雅的台语创作:有些歌等不了人

PiA个性活泼开朗,演唱数首台语歌如《基隆路二段》《成功的人》等。

PiA吴蓓雅的创作幽默,像是用戏谑的口吻描写生活。她写〈成功的人,讲述离家闯荡的年轻人面对的未知,要走多远才能算成功?她也唱开心的歌新世界,这是她从华语歌转向台语歌的过渡。

从前,总是会怕,觉得自己的台语不够好。我开始写台语歌,是因为爸爸过世了。过世以前,爸爸总会问几时要写一些他听得懂的歌?后来我才知道,有些歌是等不了人的。”她微微笑着说。

台湾、婆罗洲与槟城,虽相隔千里,却同为岛屿,以其多元的历史与族群交融,共享着对自然、土地与海洋的深切关怀。岛屿音乐经常受到自然环境的影响,旋律和节奏中体现出对海洋、风声、鸟鸣等自然元素的模仿——歌唱和音乐成为文化叙事的重要载体,用以记录历史、讲述传说与表达信仰。

用世界音乐守护岛屿:跨族独立民谣乐团Culture Shot

Culture Shot以马来敲击乐的节奏为根基,融入中华乐器的演绎,结合民谣与世界音乐,这是他们的强烈风格。

来自槟城的Culture Shot乐团,人称Ah Bok的月琴手汪荣木,一上台就拿起婆罗洲之子酿造的米酒,跟观众举杯。昏暗灯光下,这个举动有点调皮疯狂,又有点合乎情理。

Culture Shot是一支由跨族成员组成的独立民谣乐团,他们也许肤色、语言各异,演出时的的默契却恰如其分。福建月琴、二胡、小锣、Gendang鼓、Rebana手鼓、古筝等乐器交织;中文与马来文民谣的Remix,第一次听全然不觉突兀。在一次访问中,他们把自己的音乐定位为世界音乐(world music)或是民族乐。以马来敲击乐的节奏为根基,融入中华乐器的演绎,互相配合,后来则加入西洋元素手风琴与键盘等。

Culture Shot是一个跨族群乐团,音乐与节奏是他们的共同语言。

“Yang laut balik ke laut,yang darat balik ke darat”,在Ulek Mayang一曲中有团员缓慢念诵。Culture Shot以音乐讲述吉兰丹的一则古老传说Ulek Mayang,围绕着大海与灵魂的故事。当时的巫师受召前来,借由唱诵 Ulek Mayang 的古老旋律,唤醒受风暴昏迷的渔夫。

那晚,他们用音乐诠释马来文化对自然与超自然力量的深刻信仰。没有唱歌时,他们是幽默的;但汪荣木忽地在一首歌干净的钢琴前奏中哽咽,那是他们演奏的唯一一首抒情歌曲。

Ini laut kita
Pantai yang kucinta
Pemandangan yang indah
Bayu angin yang mesra
——Ini Laut Kita

简单的几句歌词,所承载的却远不止于这些。2016年Gertak Sanggul 艺术节,汪荣木写下这首歌,呼吁人们关注州政府三座人造岛的议题。这首歌不仅是艺术表达,更是一种文化与生态的呐喊。

来自Culture Shot的卡西曼富有节奏感,他们的音乐像是游戏的自然演奏。

那时,政府要填海、建造轻快铁,我们办了一个艺术节,让大家看看我们即将失去什么。”汪荣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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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海当然填了,轻快铁计划也即将启动;但他们的音乐,以及想用音乐抗衡,或抓住些什么的冲劲依然还在,一如来自台湾的刘阿昌与打帮你乐团。

刘阿昌与打帮你乐团:回到故乡,还有一个地方接纳你

演出由刘阿昌与打帮你乐团作结尾,这是一个融合摇滚乐团,以结合传统乐器与流行乐器的方式,唱出台湾母语民谣。主唱刘荣昌张口便幽默,曾入围第19届金曲奖最佳客语歌手奖、第24届金曲奖最佳客语专辑奖;乐手们的个人魅力与稳定度都不亚于他——笛子手刘士瑜、鼓手朱荣豪、胡琴手兼键盘手萧诗伟,随时都能来一段即兴。

那晚,他们唱畅到毋知人〉〈四季红〉〈沿路。刘荣昌笑说,如果吴蓓雅的歌写的是年轻人出外打拼的迷茫;他们的歌便是写中年男人的失败——回到故乡,还有一个地方能接纳你。

打帮你乐团自2011年起陆续入围金曲奖最佳歌手、金音奖最佳现场演奏乐团等殊荣。

刘荣昌蓄了短胡子、留着小马尾;衬衫上衣酷似深绿色峇迪,就像来自热带岛屿的中年音乐浪子。后来他说:每位团员的身上都有一朵大红花。

那朵红花,象征的是他们想守护的文化与音乐。时代变迁中,乡音的流失却成为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愁。以台语、客语及其他方言为例,它们承载着地方历史记忆,却因现代化、教育政策渐渐淡出年轻一代的日常生活。

正因如此,刘荣昌才用母语创作。昨晚,他们都用自己民族的语言在唱歌。通过创作,他们将乡音与现代音乐形式相结合,无论是摇滚、民谣还是电子音乐,皆让这些语言在新的世代中复苏。

刘荣昌是团长兼主唱、月琴手与吉他手,个人魅力十足。

以婆罗洲之子的一句伊班歌词为结束。音乐,在那晚都是光明的所在。

“baka perau nadai temuku, baka sengayuh nadai ulu”

如同一艘没有撑开船体的船,如同一把没有手柄的船桨。

我想回家。喔,带我到有光的地方。——〈Guide me to the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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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馨元

xinyuan@theinterview.asia

访问网记者、编辑。中文系毕业生,著有诗集《我吞下一颗发烫的黑曜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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