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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一盏灯,更胜日光

我刚上吉隆坡当记者,在十五碑租个地方落脚。报馆的老鸟听到我住十五碑,意有所指地笑着说:十五碑有三多,盲人多、印度人多、风月女郎多。

为什么会盲人多?因为邻近有一家盲人技术学院。

每一天,我坐在颠颠簸簸的迷你巴士,看着盲友在巴士上上下下,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心中佩服,却一直不明白,他们如何知道自己到站了?

报馆老鸟说:他们一上巴士,便吃一颗糖,以此来感知距离,舌头就是他们的计时器。我听了拜服,上帝关了你一扇门,必定打开另一扇门给你。佛门里有观世音菩萨以耳根来观照一切,是不是同样的道理?

在疫情的高峰期,收到朋友圈的讯息变化,不是他们的家人确诊了,就是他们自己确诊了。这众多讯息里,唯一不一样的喜讯,便是黄开修出版自传。

开修,相信很多人认识,他也是我生活圈中唯一的盲人朋友。

这样一算,认识他也近20年了。当年,佛光青年举办“千人丛林寻根之旅”,开修和他后来的妻子也是其中的团友,就这样结上了缘。

这20年间,断断续续联络,知道他结婚成家、修完博士、在大学任教。每一回相遇,都可以感知他生命的长成,而且不断地让人惊艳。

最近的一回,我因着杂志社工作之故,到马来西亚开放大学采访他,在他的办公室谈了一个下午。最让讶异的是,他招呼我坐下,随手为我开了灯。对于我的疑惑不解,他笑着说:他听同事提过,大概每日到这个时候,窗外的日照便不足,办公室显得暗了。

面对面坐着,开修不是一个光彩夺目的人,但他平实、谦和,温良无棱的表情和语调,让人全身的毛孔如溶入春水。

他告诉我这几十年来他跌倒的经验,从马大校园到吉隆坡街头,或从梯阶摔下,或被沟渠绊倒,或是撞上灯柱。有一回他在地铁站附近坠入一个大坑,这个坑足足有两个人这么深,怎么叫唤都没有人帮忙。结果,还是得自己设法爬上来。

“每一次跌倒,受伤,流血,都要自己爬上来。”

这单单是跌倒的部份,还不用说在盲人特殊学校,一本普通的课本,改编成点字书,就是厚厚的十来册。政府拨款资源不足,只能数人共同一套课本,不同年级的同学共用一台点字机做功课。这样的苦学,要如何熬到一个博士学位?

这世间的风雨,还比不上人心的风雨。开修试过遇到雨天,跑到小贩档口躲雨,被档主大声驱赶:“像你们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出门,你到我的档口,会连累拖衰我!”

遇到这样不讲理的人,又能够怎么样呢?这一条风雨路,他唯有平静地走下去。听着这些平凡不过的日常,我的心却有一颗泪,悄悄地淌过。

这个世界不需要再多一本马云语录、巴菲特语录,可是平凡如你我,更需要一段开修的故事:成功的标准非由他人制定,而是每个人都能克服自己、挑战自己、活出自己。

你不必变成另一个谁,你只需做最好的自己。

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黑夜里的一盏灯,更胜日光。疫情后的挑战接踵而来,面对不完美的人生,但愿我们都能像他一样,在暗夜之中,找到心中的那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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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ana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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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信

文字工作者,历任新闻记者、杂志主编,行文于世的最大企图,是从人生的日常,发掘、书写人世的平凡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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