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隆坡的半山芭大街(Jalan Pudu)永远是灰色调的,在一长排墙面斑驳的街屋中,粉刷艳丽的三宝庙显得尤为醒目。明黄色外墙,朱红大门上描绘着身披绿袍的立刀门神,令鬼魅望而生畏。华人庙宇宗祠的“门面”向来浓墨重彩,红绿对照,配色大胆,不为稀奇。
“阿公阿嫲唐山来,有路无厝,有厝无门牌。直直行入mata厝,唔知mata在呾乜个。”后来有了可栖身的厝,便又请来神明。
门有门神,灶有灶神,人与神在这片土地上互相守护。
在三宝庙前来来回回走了数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门神的眼睛在跟着人移动。这种被称为“四顾眼”的绘图技法,曾在泉州的地方志中读过:即欣赏者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画中诸神的两只眼睛,都与欣赏者的两只眼睛相对,所以称“四顾眼”。

最早关于门神的记载出自《山海经》,“神荼”与“郁垒”是初期的门神形象。“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二曰郁垒。主阅领万鬼。恶害之鬼,执以苇索,而以食虎。于是黄帝乃作礼,以时驱之,立大桃人,门户画神荼、郁垒与虎,悬苇索以御凶魅。”
描述的是在东海之中有座神山“度朔山”,山上有一棵大桃树,盘曲三千里,在枝干延伸出去的最东北处,便是“鬼门”。把守鬼门的两位神将,一位叫神荼,一位叫郁垒,遇有恶鬼,便以苇索捆住喂虎。因此人们在桃木板上画上神荼、郁垒的画像,挂在门的两边,用于驱鬼避邪,保家宅平安,也就是后来的桃符。

时代更迭,门神的形象也在不断演变。唐末五代时,神荼郁垒的角色被钟馗取而代之。而如今最为常见的秦叔宝和尉迟恭则在唐朝以后才出现。根据《隋唐演义》中所写:唐太宗在“玄武门之变”后,因杀戮太重被鬼魂所扰,无法安眠。于是便请来秦叔宝与尉迟恭两位大将夜里守门,果然此后唐太宗都可安然入眠。为了不让臣子过于辛苦,就将两位大将的画像贴在门上护佑。此事传入民间,人们纷纷效仿,深信这两位威风凛然的大将可阻止鬼魅侵入。

门神又分为武门神、文门神与祈福门神,我们在庙宇宗祠所见的多为武门神,其中又以秦叔宝和尉迟恭最为常见。位于吉隆坡位于茨厂街街尾的陈氏书院,所祀门神便是秦叔宝和尉迟恭。踏入陈氏书院,迎面便看到正门上方悬挂着的金雕木漆彩门,既有挡煞的作用,也有举头三尺有神明之寓意。乌黑大门上绘着威风凛凛的门神,左边黑脸膛、暴目、虬须浓眉的为尉迟恭,右边丹凤眼、长须剑眉的则为秦叔宝。两位门神相向而立,佩挂箭袋,足穿登云靴,威武庄重,魑魅魍魉恐怕都要避退三舍。每每在深夜路过此地,只见大门紧闭,彩绘门神的盔甲、战裙、袍带,在夜里泛起温润的微光。

有次入夜之后在槟城急匆匆觅食,行至韩江家庙不由得停了下来。厚重大门上的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武将,头顶门框、脚踏门槛,画幅占据整扇门板,没有留白。门神的旗帜和袍子为传统彩绘,战甲由金箔点缀,金盔垫高,呈现出浮雕效果。夜色中的门神与白天不同,在氤氲的烟火气中更为亲近人间。

曾在马六甲鹏志堂遇见一对桃符,桃木板上画着秦叔宝和尉迟恭两位门神,十分精美。如今除了在庙宇宗祠看到门神的踪影,家宅很少再挂桃符、贴门神。相比一些现代人借助音乐、香薰入眠,像唐太宗一样贴门神似乎是更为浪漫和令人心安的方式。
若无神明庇佑,又该如何睡个安稳觉?崇尚科学的无神论者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片土地上的神明会听见小人物许下最朴实的愿:吃饱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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