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之前,我们先来看看一个问题。 有一个造船厂生产了一艘名为“特修斯”的船,他们非常重视船只的保养和维护,每个月都会定期更换船上老化的零件,以保持最佳状态。 随着时间的推移,造船厂在接下来的15年里,不断地为特修斯之船更换零件。从最小的螺丝到关键的部件,他们逐一替换旧件。直到有一天,所有原本属于这艘船的零件都已经被新的零件完全替换。 于是问题来了:这艘换过所有零件的船,还是原来的“特修斯之船”吗? 一般上,访问都会由记者发问,受访者回答。但在毕业于剑桥大学、“翻转哲学教室” 创办人萧婉思这里,出其不意的——思考先行。
而你的答案是?
当萧婉思在哲学课堂抛出这个问题,学员的两种反应:
A:“同一艘船。”
虽然经历了零件更换,但它的名称、外观和功能性保持不变,因此仍然可以视为原来的“特修斯之船”。换言之,只要它的身份(如名称)和使用目的没有改变,那么无论零件如何替换,它依然是原来的船。
B:“不是同一艘船。”
当所有的零件都被更换后,船的物质构成已经完全改变了,因此它不再是最初的“特修斯之船”。也就是说,物质的连续性决定了物体的身份,而原本的船已经不复存在。
除了名字与工作,“我是谁?”
“在课堂上讨论思想实验时,我通常抛出问题,让学生们去思考和探索,而不是直接提供个人的立场或答案。后来我发现,往往学生们习惯于依循老师的思维模式来构建答案,导致他们的思考被局限在设定的框架内。”翻转哲学教室创办人萧婉思博士说。
我是谁,似乎是寻找一个人的本质。皮肤随着时间褪落,样貌经过医美整容,似乎都不能完全代表一个人。抽丝剥茧后,也许会发现“意识”代表着自己——“我就会继续问,那意识到底是什么?存在于哪里?也许在大脑里,也在身体里。那它能代表你吗?”
她即是一步步引领,让你似乎找到了自己,继而产生怀疑。
白骨的秘密 窥探人类进化史
怀疑,也是哲学的根本。那是对宇宙万物的好奇,有些什么想知道,因而去寻找答案。毕业自英国剑桥大学生物人类学系的萧婉思博士,专修生物考古学;这个科系与她的兴趣相符——探寻以前的东西,人类过去的事情。
而研究人类演化,考古遗址中出土的人类骨骼成为重要的材料,也是她平日与之相处的伙伴。“考古遗址的挖掘就是一个团体活动,你不可能单独在做。”她苦笑。与一群研究生在户外荒野,挖掘人骨,内向型人格的她开始作祟。
最自在的时刻,无疑是考古遗址挖掘结束之后,萧婉思回到地下室里安静的实验室。白光灯映照之下,她单独在实验桌清理物件——“做自己的事情,不需要讲话。我当初选择考古,就是因为我对人很感兴趣;但又不想对着活人,所以就选择死的人,他可以告诉我很多事情,而我又不用跟他讲话。”她笑着说。
“从骨骼里取得资讯”。在人类历史上,从“狩猎采集”向“定居农业”的转变是一个重要的行为转折点,同时也对人类骨骼造成了影响。与此同时,气候和地理环境的差异也对骨骼的形态和结构起了作用。生活在不同纬度或海拔高度的人群,其骨骼形态会因环境而发生变化。
人死化骨,她从早已腐朽的白骨,探听出人类进化的秘密。
有些疑问想被解答 对宇宙万物好奇
而人类学与哲学有着那么相似的地方——选择这门科系,不只是想学习一门技术或专业知识,不只是要找工作,“而是心里有些疑问想要找到解答。”
哲学的发展其实源自于对宇宙万物的好奇心。以西洋哲学为例,古希腊一开始并没有“哲学”这个明确的概念,而是因为当时的人们对大自然和宇宙的种种现象感到好奇,进而引发思索与探讨。正是这种对世界的探究和质疑,推动了哲学这门学问的诞生和发展。
今天的她,回到马来西亚给小朋友推广儿童哲学,从安静的地下研究室走出来,面对的不再是白骨与文献,而是活生生的人。她笑说:如果20年前的我有机会看到今天的我,应该会感到惊讶。
“尤其是推广哲学或儿童考古学都好,我需要接触人群,不可能关在房间里,也不可能只用互联网的方式沟通。为了做这件事,个性上一定有改变;但我发现这个改变其实没有让我很难受。”
无论是在英国求学、到尼泊尔当义工,每段经历都是生命的养分。
“后来我发现,我不再只是关心自己,虽然有一点迟,不过总比没有来得好。从学术圈里跳出来,我很庆幸自己做到这一步。”萧婉思说。
冷漠到愤怒 成为真正关心社会的人
象牙塔生涯终日埋首书堆,在她写博士论文的当儿,尽管对这个领域有所好奇,也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但她说,“以前的我,不是那种真正关心社会的人。”
事情发生于交了博士论文后的空窗期,萧婉思在英国找了一份社区服务的工作,照护社区中的弱势群体,例如行动不便的年长者或体障人士。那时,她接触到了英国社会不同阶层的人士——“可以是很有钱的,独居无法出门的,需要人家上门帮你换衣服、洗澡、清理身体,不同年纪的男女我都做过。”看过人间底色,看过底层社会的生活、日常起居场所,每一个细微之处都留在记忆里。
那个时候,她的同事多数也来自社会底层;他们领着不高的薪资,工作时间长,压力大,时常被病人谩骂且无礼对待。她笑说:“我那时就像个愤青,没出过社会,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如此不平等,就想着必须帮他们平反。”
因而,她很快的写信给英国劳工局投诉制度与薪资不公。这件事后来也上了英国报刊新闻;然而当她回到学校与博士班同学分享,这个群体所面临的福利不对等——他们像是在听一件事情,淡然地聆听,并没有掀起任何涟漪。正是那个时候,她说:
“我忽然顿悟,我们对于外面世界所知道的始终很片面。当我真正接触时,发现我想做不一样的东西,不只是单纯地为自己追求学问。”
人的问题,就由改变人开始
那似乎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愤怒,这样的愤怒,是迫切于付诸行动解决,而不是停留于抱怨。
有了这样的启蒙,几经思考,后来她终究选择离开学术圈,到尼泊尔加入志愿团体。但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手持剑桥大学博士,最终拿到的,只有一个单位的面试,且仅是入门级的职位。
萧婉思无奈笑说,这条路最终没有走成。但在非政府组织里待过一段时间,她发现:
若想透过NGO来改变这个社会,它是有限的,因为社会问题的主因还是人。不一定是制度、政策的问题,正是人利用了制度不完美的地方,才导致社会有问题。
疫情期间,她重读了中学时期读过的《苏菲的世界》,这是一本由挪威作家乔斯坦·贾德创作的关于西方哲学史的长篇小说。她想——其实我们要改变的是人,而哲学似乎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工具。
因而,拥有剑桥大学考古学与人类学博士的她,开始放下学术光环,毅然加入推广哲学的行列。这一次,她所追求的知识,不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希望可以为这个社会带来转变。
“你要启蒙一个人,做得再多,都不比教育上启蒙来得有效。”
萧婉思说,哲学跟人类学一样,它是包罗万象的,无论哪一方面都可以探讨。到最后,也许不会改变社会,但至少可以改变一个人,然后他可以做一些什么,这样就很足够了。”
编按:萧婉思将于10月12日登上TEDxPetalingStreet 2024年会【躍】的舞台,分享她的哲学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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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24年10月12日(六)
时间 :早上9时至傍晚6时
地点 : 马华大厦三春礼堂 Wisma MC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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