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每天都想起这位老师,虽然我曾经有过很多位老师,因为转过很多学校:两间小学、两间中学、两间大学。遇过各种各样的老师:爱哭的、爱笑的、爱打人的、爱骂人的、爱讲八卦的、爱心满满的、讨人厌的……
却从来没有这位那么怪。
也许也是因为他是我最后一位老师,也许是他包含所有以上形容的特性,所以才会一直想起他。他是一名意大利人,我叫他”满怒儿”。现在听说已经回到意大利,应该正在橄榄园里坐着哭哭笑笑吧。
那是两年前的事。我们到新加坡找雪糕机器的时候,兜兜转转认识的。起初,他充满热诚,他展现了他对雪糕的爱,告诉我们他可以给我们上课,传授真正意大利做雪糕的方式。用糖、蛋黄、牛奶、各种食材做成雪糕,掌控一切因素。他说的每一句话,打动了我们的心,我们马上预约时间一起上课。
上课的第一天,我们开始感到错愕,原来做雪糕像做数学。满怒儿把计算机丢给我们,不但没有让我们碰到任何食材,却是拿着计算机对着白板计算起各种食材的熔点度和扎实度。满怒儿说做雪糕就是数学,先上两天数学课,第三天才开始碰食材吧。
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天,我们却看见满怒儿的喜怒哀乐。满怒儿说他来自意大利一个做雪糕的家族,他全家都做雪糕。只有他不是,他是一名厨师,还曾在上海几年。他是在第二天才突然讲起中文来的,吓得我们要死。原来他一直都会听我们在讲什么,而且他的中文比我的还好。发音准确,也能写字。
问他为什么会去上海发展,现在为什么又来到新加坡?他就愤怒起来,生气的说那是因为他的女朋友,他追随新加坡籍的女朋友到上海再到新加坡的。“不要再提女朋友了!我们已经分手!”满怒儿的表情从愤怒转为悲伤,突然眼湿湿起来。这大概是我上过最让人心脏病爆发的课吧,总是无法抓摸他下一秒会笑还是哭。我不敢看他,只好拿着计算机不停地算。
事隔两年,现在,我几乎天天都在做雪糕。每次做雪糕的时候,就想起满怒儿的喜怒哀乐。后来只要跟人形容起满怒儿,大家都会说意大利人都是这样的,大概在意大利步行,满街的满怒儿吧。
现在的满怒儿应该已经回到意大利。最后一次听我的同学羊男说,满怒儿回到意大利自家的橄榄园,正在生产冷压橄榄油。我知道那短短几天里,他没有把所有功力都教我,我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他。真希望他活过这一场全球灾难,有一天可以到意大利他的橄榄园探望他。
5月16日,教师节快乐。也许满怒儿从来没有想过,有人真正的把他当老师吧。从他的口气里,他总是觉得那不过是一场交易,生意而已。他悲惨地被抛弃在一个没有人愿意真心对他的地方,潦倒,好像教人做雪糕不是一件他引以为傲的事。而我这个学生,却太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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