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摆事实说道理的时代已经结束,华人应该如何回应阿克马?阿克马之流的崛起,预示着,马来西亚可能出现特朗普吗?
有的人认为特朗普只擅长嘴炮、画大饼、发春秋大梦;他们用同样的方式看待阿克马。
我们对阿克马的印象是,他每次都挑行动党的大人物来呛声——从倪可敏、郭素沁、陆兆福,到林冠英都被他骂过。
这些大人物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嘴巴说着“不理”阿克马,却无意识“说不理”就是“理”。于是正中下怀,被阿克马反呛傲慢。
最近倪可敏接受媒体访问,谈到为什么不回应阿克马,他反问:“狮子会跟苍蝇吵架吗……阿克马讲一句话,社青团几十个怼他”。

华人应该怼回阿克马?这种嘴炮式回应,我第一个反对。
反对的原因是个人的。因为我不自觉地以为自己跟阿克马一样,被当作“苍蝇”(按照倪的逻辑,行动党社青团的水准也只是“苍蝇”)。
而我不管如何尝试跟狮子相处(比如发表这篇社评),都会被当作令人厌烦的苍蝇,而不是狮子王Mufasa的军师和好友——一只有智慧的山魈Rafiki。
虽然我说自己最反对嘴炮,但以上这段话,不是也在嘴炮吗?这就是「无意识“说不理”就是“理”」的道理。

站在客观分析的立场,我认为,嘴炮式回应,在华社仍有选票市场。
可是,一如华人心知肚明的,随着人口不断缩小,华人在选票市场的角色也越来越有限。
而华人一直以来都无意识的,是马来西亚立国的根基已经动摇。这根基是:各个民族的多元文化和以世俗主义为基础的法律体系。
换言之,我反对嘴炮,绝不是因它有损政党选票(因为随着华人人少势薄这种嘴炮会自然消失);而是寄望政客能礼贤下士,修身养性,提出一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认真回应人民的诉求。
要知道,华人和马来人的诉求不同:华人追求的是政治平等,马来人追求的是文化统一。在这样的前提下,治国非常困难。正因为困难重重,真正的政客任重道远。
阿克马is greater than阿克马
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阿克马诞生了。他所代表的,是越来越多的马来人追求文化统一的诉求;他所做的,无一不是在向支持他的马来人交代。
如果华人的眼界不是这么狭隘,只关心华社,只关心自己的钱财利益,他们不会看不出这点。阿克马看上去似乎处处针对华人,可是针对华人的并不是阿克马,而是阿克马所代表的马来人。阿克马是凶悍的狮子。

我们可以标签阿克马和伊党“极端”,但当极端思想越来越普遍的时候,普遍就是极端。
按照马来西亚国情,跟“极端”相对的是“开明”,所以达祖丁教授有所谓“两个伊斯兰之争”。当极端变普遍,你说胜利属于哪一方?达教授的见解是智慧的山魈。
事实上,华人所追求的政治平等,和马来人追求的文化统一,本来并不冲突。
我只举一个例子:一直被国家教育政策打压的华文教育,反而吸引到越来越多的马来人送来就读。所以,在教育课题上,华人要的平等权利,跟马来人的利益一致;马来人要的文化统一,在孩子送来华校之后,不是更容易促进两族的彼此交融和互相学习吗? (*注脚)
更何况,想当年,行动党和伊斯兰党都可以组成“人民联盟”(Pakatan Rakyat)!
才不过几年,竟觉沧海桑田。是什么让这两个诉求激化和对立?

说原因是政治人物煽动,当然对;说原因是团结政府尤其华人政客没有政治智慧,也对。
但我认为问题的关键是——华人根本不懂政治,亦不建立文化。华人需要智慧的山魈。
政客的责任是搞好政治
长期以来,华人眼中什么都是“经济、经济、还是经济”
阿克马说,他自己的作为,是为了“民族、国家和宗教”(bangsa, negara dan agama)。这就是政治。身为政客,他只是在做份内事。
政治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经济,不是利益至上。政治就是“民族、国家和宗教”的事。
对马来人来说,政治本来不是问题。因为国家宪法已经规定了马来民族和伊斯兰教的特殊地位。如果说马来人还有什么政治诉求,很容易就超出宪法所规定的范围。幸亏我们有以东姑麦润为首的联邦法院恪尽职守,坚守宪法。 (可参见东姑麦润2025司法年度大会致词第39和40条)

我的观点是,法律是由人制订的。当整体社会的文化转变之后,故老相传的制度会守不住,导致法律体制的转变。所以,马来人追求的文化统一,如果不用政治智慧好好处理,是攸关国家宪法——即立国根基——的大事。
而对华人来说,政治从一开始就是问题。又以华文教育为例,因为华语的地位不受宪法保障,华社一直以来所捍卫的母语教育,又和擅长玩弄种族政治的巫统所制定的教育法令,格格不入。华人不懂政治过了头,所以当马来政客说华文教育破坏国家团结,很多华人闻声起舞,自己也认同。

身为平民百姓,本来只求安居乐业,跟邻居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也无妨。搞好经济,是平民百姓的事。华人果然聪明能干,在政治不公的前提下,亦为马来西亚的经济开创一片天。 (可参见哥美兹教授的《Chinese Business in Malaysia》
对华人来说,经济本来就不是问题。华人不需要解决经济问题的政客,我们需要的是处理政治问题的政客。
这个厚望,华人在2018年押在了马哈迪、2022年押在了安华。物是人非,政党和政客,在朝跟在野时两个样;唯一不变的,是行动党的地位。华人的问题,也没有变。
*注脚:说到华文教育,我想起中学时期参加过的“华文教育常识比赛”,今天仍在举行。大会出版一本手册,常识比赛即从里面出题[可在主办单位的脸书帖文找到下载链接]。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从书架取下一本2009年版的手册,随手一翻,竟觉内容如此沉重,满是华社悲歌。是谁让热血少年背上此种包袱?当时少年可还热血?华社的包袱可曾卸下?几时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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