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异乡人来说,如何定义肉骨茶?是茶、汤,亦或是药?可能身体就只是一个容器,一碗汤和一碗药并无区别,无非都是映照自己。而肉骨茶自带慈悲属性,犹如拈花微笑的佛祖,包容你的兵荒马乱、一地鸡毛。所谓归属感,她什么都懂,什么都宽宥你。
关于肉骨茶的溯源问题在坊间一直争论不休。一说肉骨茶是从码头工人甘苦劳作中诞生的产物,是以带肉的骨配合中药煲成的汤,最抚凡人心。而之所以称之为“茶”,坊间更多流传是源自创始人的名字——李文地,因其卖肉骨汤而被顾客唤作花名“肉骨地”,福建话中“地”与“茶”音近,后來就渐渐地被称为肉骨茶( Bak Kut Teh)。而无论如何,肉骨茶凝聚了东方的禅意,药材入汤,亦药亦膳,一碗药汤浓缩了人生的悲欣交集。可能身体就只是一个容器,满载一碗汤,还是一碗药,取决于自己,更是这情感能量中蕴含着的自我完善和自我救赎。
茶汤里的浮浮沉沉:自给
茶汤里的浮浮沉沉,精神与胃,自给自足。
就像日落归山海,人也在探寻家园。早年南来的华人们使用最熟悉的药材入汤,丁香、八角、熟地、党参、北茂、淮山、当归、川弓、杞子、果皮、蒜头、甘蔗、罗汉果及白胡椒,用食物诠释味觉记忆,将对原乡的情感体现在浮生日常。
就像人们依赖母亲,游子想回家里喝碗热汤,每个人都想要找到归属感。故乡无法安置肉身,他乡无法安抚灵魂,因此,肉骨茶从最初就是为漂泊者而生。即便江海起波澜,漂泊者心中自有期盼。
茶汤里的浮浮沉沉:自渡
茶汤里的浮浮沉沉,浓烈辛温,醺醺汗来。
人生的得到永远是热热闹闹,花开的正好,压弯了枝桠;但失去之时却都寂静无声。得意之时须尽欢,失意之时一碗肉骨茶聊以慰藉。浓郁的茶汤经过口腔吞咽后,微微辛辣,口内唾液徐徐分泌出来。在满足口腔内的味觉刺激之后,茶汤才深入到食道和胃部,热气涌动,由内向外,抚慰身心。
托斯卡纳艳阳下的意大利面温暖治愈,麻辣刺激的四川火锅令人尽兴而归,而肉骨茶则多了一份顾影自怜的味道。可以一群人共享,也可以一人食。
轻轻搅动碗中的肉骨茶汤,犹如瞥见摇摇晃晃的人间。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然眼前人在河对岸,却无法泅渡。
接受生命中那些悄无声息的离开。茶汤满溢,清空,再续满,可能身体就只是一个容器,一次次倾倒,一次次安静地落座。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李叔同遁入空门,法号弘一法师。日本妻子雪子远道而来问:什么是爱?李叔同低眉敛目,手中佛珠轻荡,答道:爱是慈悲。
茶汤里的浮浮沉沉:自洽
茶汤里的浮浮沉沉,回甘生津,苦尽甘来。
肉骨茶通常伴白饭或佐以油条蘸汤来吃,以酱油、碎红椒和蒜蓉一起调味。肉骨茶汤在口腔回味绵长,随着时间慢慢回甘,喉咙变得湿润起来。药材的作用逐渐显山露水,汤进入身体之后,各器官有了最直观的感受,温、热、通透。身体比精神上更易于接受人间的暖意,因其缓解你的饥饿,包容你的虚弱。可能身体就只是一个容器,内部的需求让我们回归自身,更多关注自我。
可能身体就只是一个容器,向外走,独当一面;向内走,安顿自己。
身体中有一部分是向外归于世俗的,用于谋生、交际;另一部分则是向内归还自己的,允许自己脆弱、犯错、不完美。
《水浒传》中,是夜月白风清,水天共碧。忽听得江上潮声雷响。鲁智深笑道:“洒家今已必当圆寂。”鲁智深圆寂之前留下偈子“今日方知我是我”,顿悟之后听潮声而圆寂。
我们每个人都希望有那个时刻,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可能身体就只是一个容器,吸纳、容载、释放、担承。肉骨茶的茶汤于身体中缓慢流淌,慈悲引领人们看到真相。悲天悯人,乐天爱人。而人,终究要自成光明。
“请时刻保持你内心的光,因为你不知道谁会借此走出黑暗。” ——创巴仁波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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